陈文玲：特朗普战略转向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第二笔账，在中美经济关系上，美国到底是受损者还是获利者？这个账也需要和特朗普总统算一下，怎么看、怎么算美国都是获利者而非受损者。特朗普总统认为美国最大受损的是什么呢？是挂在嘴边的贸易逆差。但是我认为，贸易逆差恰恰是美国的收益而不是付出。因为国际货币体系从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之时，美元就成了信用货币，不再与黄金挂钩，美元本质上就是一张纸，就是国家信用支持下的一个货币符号，这张纸币不管多大的面额，其成本就是一张4美分的纸币，美国用一张张纸币购买了大量的实物商品，实际上从哪个国家进口多，就从哪个国家获益多。在这个意义上，美国从中国获益最多，因为中国贸易对美出口的贸易顺差占了美国贸易逆差的40%以上。实质上是中国用低价格、大量的实物商品支撑了美国的高消费、高福利、低成本、低价格、低通胀，这本来是对美国巨大的贡献，但却成了被谴责、被制裁、被索要利益的口实，这不仅滑天下之大稽，上演着新时代“农夫与蛇”的故事，也损害美国正在和继续获得的巨大利益及其美国人民的福利。如果说作为一个总统，连这样的道理和实际占到的便宜都不敢承认的话，那就确实不配当一个总统。
    还应该指出，美国次贷风波引发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中国当时出手救市投入了4万亿元，虽然至今仍有非议，但是恰恰是那个时候的4万亿元投资使中国在金融危机之后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火车头，使世界没有出现1929年大危机式的经济塌陷，给了美国休养生息的时间，十年的长周期才让美国喘过气来。如果没有中国的贡献，就没有现在世界经济的复苏，就没有美国经济的复苏。当然，中国投资的4万亿元，一部分变成了长时期对中国经济社会起支撑作用的东西，如高铁和互联网等高技术含量的基础设施，一部分则加剧了钢铁等产能过剩，这些问题成为中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点和难点，加大了自身发展付出的代价和成本。而中国出口到美国市场的钢铁不足美国进口钢铁的2%，不足中国钢铁产能的1%。对于中国政策的评价，对于中国正在努力解决的国内问题，美国应感谢中国对美国对世界的贡献和付出才对，起码应该理解和正确评价，因为美国确确实实是受益者，而不是受损者。
    另外，中国购买美国国债1.3万亿美元，实质上是美国用低的成本卖出了美国国债，使美国经济发展需要的大量借债以保持充裕的资本。美联储的债务总额从2008年8700亿元发展到目前的4.5万亿美元，其中中国购买了1.3万亿美国国债，接近30%。中国和日本等国家用外汇储备购买的美国国债支持了美国用低成本可长周期使用的资金池，使美国在资本充裕的情况下实现经济复苏和经济低成本发展，这也是对美国的巨大贡献。中国企业对美国的直接投资，也帮助美国经济加快了复苏，从2004到2016年中国对美投资725亿美元，2015年投资150亿美元，2016年上升到456亿美元，到2017年，由于美国加大安全审查力度，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大幅度下降了76.8%，其中高技术领域投资下降80%。2018年伊始，美国否决蚂蚁金服等9家中国企业在美投资或并购，美国的安全审查把中国企业投资看作惊弓之鸟，对中国企业投资打压、抵制或阻碍。可以说，这方面美国也没算清账。比如，美国基础设施投资需求，2012-2013年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与彼得森研究所共同研究过这一问题，到2022年美国基础设施投资缺口是3.6万亿美元。特朗普最近发布美国预算，未来基础设施投资总额1.5万亿美元，而美国联邦政府仅能投资其中2000亿美元，其他靠地方政府和社会融资，而美国对投资能力最强的中国企业拒之门外，是不是也没有算清楚账？
    第三笔账：到底是美国负天下人，还是天下人负美国？现在美国总统觉得几乎世界各国都对不起他，到底是美国对不起大家还是大家对不起美国，这个问题从更长一段时间看，才能说得更清楚。从历史上看，美国之所以成为最大最强的国家，而且长期保持美国第一，我认为是美国占尽了世界的便宜，而非美国吃了大亏。
    第一，美元霸权，美元把信用货币做成了结算货币，做成了储备货币，做成了直接交易的货币赚了全世界的钱，赚了世界的实物商品，还有一次一次的剪羊毛，美元更是占了世界的大便宜。1971年尼克松总统单方面宣布废止美元与黄金挂钩、废止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导致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这实际上是美国对全世界的最大的一次爽约，在世界货币体系演化中，美国爽约的后遗症至今无法治愈。
    第二，2008美国爆发金融危机是从国内次贷风波开始的，这个危机放大到全球，引发了全球的金融危机，美国是肇事者。全球金融资产从1980年12.1万亿美元到2007年265万亿美元，占世界GDP比重从109%上升到331%。美国金融衍生品则从2002年的106万亿美元上升到2008年的531万美元。美国通过印钞权印发了大量钞票，实行四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利用美元在全球仍具有的准国际货币地位，逐渐转移了国内危机并化解了膨胀起来的巨额虚拟衍生品，但是欧洲债务危机、发展中国家经济重创此起彼伏，世界近10年从来没有消停过。实际上，美国应该对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低迷负责任，但却“金蝉脱壳”。
    第三，美国制造的地区危机包括局部战争，包括叙利亚、伊拉克、两伊战争，战争导致了国家分裂，导致了难民潮，难民流到欧洲，欧洲出问题，流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出问题，难民危机成了世界性的危机。2015年全球由于叙利亚危机等原因，全球一年就新增难民6000万人，德国采取了开放的难民政策，几年涌入几百万难民，甚至导致默克尔执政中遇到空前难题和批评。一些国家产生的难民问题肇事者是美国，而美国却拒绝难民进入。
    第四，美国原来是国际贸易投资、国际秩序的缔造者、引领者、建设者，现在则开始走向反面，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退出巴黎协定，扬言如果达不到美国要求准备退出WTO，再退就直接退出联合国了。所以可以看出，美国把自己亲手缔造的东西、主导或倡议的精神、经过几十年努力建立的国际规制与秩序，把曾经引领性的正确主张、原则和对多边具有引领性的约束放弃了。就这一点上来说，如果全世界秩序和规制发生颠覆性的变化，真正的修正主义是美国，而不是中国。
    第四笔账，中美经贸如果产生对抗性博弈，到底谁会伤的会更重？到底谁会输不起？现在中美之间的博弈，最终起关键作用的不是看谁赢得起，而是看谁输得起。经贸领域的博弈从来不可能是单向度的获益，而是两败俱伤，从长远看、从整体看、从战略看，一定是美国输不起，也会伤得更重。长期困扰美国的一系列社会痼疾不可能靠贸易战解决，这样做只能是火上浇油。
    一是美国联邦债务将会继续增加。奥巴马就任时，美国联邦债务10.6万亿元，2014年11月突破18万亿元，美国人均56250元，目前美国联邦债务高达21万亿元，特朗普继续大力举债，增加军费、增加基础设施投资等需要钱，仅减税一项初步测算将增加支出1.4万亿美元。奥巴马政府两度关门，特朗普政府去年也遭遇关门的阿喀琉斯之踵，贸易战的结果只能是增加美国的高债务，细想极恐。
    二是中美两个大国一旦贸易战，将危及国际经济秩序和贸易秩序。现在中国和美国的贸易总量占全球的25%左右，经济总量占全球的40%左右，人口总量占23%左右，货币在SDR篮子里面，美元和人民币占到52%。中美合则两利，斗则双输，中美合起来占全球这么大的比重，真的是大到不能破，大到不能倒，大到不能对抗和任性。中美合则世界稳，中美斗则世界乱，中美破则世界衰。如果中美发生对抗性博弈，特朗普单挑中国，真正打起来贸易战，一定是美国伤的更重，一定是由于美国扰乱了全球正常的贸易秩序而受到国际社会反对。
    三是中国不会俯首帖耳，一定会采取有效措施进行反制。过往的实践证明，中国不愿打贸易战，但也不怕打贸易战，一方面主动化解矛盾，另一方面绝不会坐以待毙，指望中国不进行反制简直是天方夜谭，美国的非理性保护主义终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回顾美国原来采取的贸易保护主义，主要是限制高科技的产品出口，结果倒逼了中国高科技产业加快发展。假如说美国当初对此采取开放态度，中国将会成为其高科技产品的巨大市场，而我们自己很多高科技产业和产品可能就发展不起来，而会产生严重的路径依赖。恰恰是因为美国对中国的封闭政策，倒逼中国奋发努力，实现了科技上的一个又一个突破。现在美国挥舞301大棒对准中国制造业迈向中高端，遏制高技术产业发展，不可能阻挡中国前进的步伐，反而会逐步抵消或减弱美国的科技竞争力。特别重要的是，美国有很多大宗商品的主要出口市场在中国，包括飞机，未来到2030年的订单是2000架，包括大豆、粮食、牛肉等农产品，也包括一些高技术产品。中国是美国出口商品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如果失去了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对美国的出口将是重创。特朗普在中国访问签订了2500亿美元订单，如果贸易战真的开打，而且单挑中国，中国也一定会终止其中的订单。当然，中国也会有损失，但是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随着中国与周边国家、欧洲非洲等地区国家经济关系日益紧密，逐步形成了全球市场多元化的布局，使我们不会在贸易上因为缺少了美国而走上绝路，而美国则会因为缺少了中国而受到重创。
    四是美国会因此大幅度降低国际威信。美国的做法对国际贸易规制和贸易理论产生了颠覆性破坏，今年2月，美国耶鲁大学经济学家斯蒂芬-罗奇在题为《如何输掉一场贸易战》文章中指出，贸易战使美国处于不利地位并破坏国际秩序稳定，贸易战中不存在致胜战略，作为一个法治国家，美国很难在一个以规制为基础的全球贸易体系之外行动。持这样观点的有识之士在美国不在少数，美国的主流智库、知名经济学家、45家行业组织、企业家都对特朗普发出了忠告。从目前并预测未来，特朗普把贸易战当作一场全球性大买卖，讨价还价的博弈场，这将决定贸易摩擦是一场持久战和常态化问题。对美国贸易战持坚决反对态度的所有国家，国际组织的作用与规则，都无法拉回这头已经出轨、准备大战一场的野马。欧盟国家中的德国、亚洲国家韩国日本、北美的加拿大墨西哥对贸易战反应比中国更加激烈，假如美国贸易战大棒抡向101个对美国有顺差的国家，世界范围的经济大战硝烟弥漫之时，也是美国斯文扫地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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