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纲：中国的两次经济过热和产能过剩危机

    非常高兴到南通来参加资本论坛，股权投资的论坛。南通是张謇的故乡，张謇当时事业发达的地方。张謇在我们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我们还没有充分挖掘开来，历史意义还没有充分挖掘出来。在这我们可以回想，一百年前他是怎么做公司的，他是怎么开发的，实业是怎么发展的。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样的阻力，最后很多事业又没落了，在我们中国历史背景下，各种关系的背景下，有很多东西可以思考。今天这个会议在这特别有意义。
    宏观经济解析
    给大家着重分析分析当前中国宏观经济形势，不讲产业，宏观经济面临什么样的问题，下一步的走势做一点个人的分析。首先关于中国近期的经济形势，大家都很关心，为什么这么低迷，还会有多久，什么时候能够复苏等等，我们要做一点深入的分析。
    很多产业，很多区域现在面临很大的困难，很多产业、企业面临倒闭与破产。一个过于低迷的表现，反正是比较低，为什么说过于低迷，就是现在通货紧缩。按照消费者价格指数看，我们还是1.6，上个月是1.6，总之在2以下。就这个数来讲本身已经是很低的了，全世界主要国家都把通货膨胀率的目标值定在2%，想办法要到2%以上，2%以下已经是轻度的通货紧缩了。
    还有一个指数叫生产者价格指数，就是PPI，现在是连续44个月了，深度负增长。5%、6%的负增长，这是很严重的事情，负增长当中有一块世界大宗商品价格、包括原油、矿产，大宗商品价格的下跌，我们进口的产品本身价值在下降，进口量不一定下降很多，但是价值在下降，是的成本下降，相应的也有价格下降因素。连续这么久负增长，而且深入负增长，说明整个经济的景气程度确实是很低的。不是第一次有通货紧缩，以前也有过，回顾一下90年代，那时候连续31个月PPI负增长，这次44个月，现在看60个月。
    这当中什么问题，今天不讲国际的问题，刚才韩市长讲到了2008年当时世界金融危机对我们的影响，现在仍然在世界金融危机的阴影下。现在很多中国的对外经贸关系的变化都不是我们的变化，主要的问题是全世界经济不景气。现在一到国际上开会，人家说是因为你中国不景气，结果导致大宗商品市场需求下降，因此导致发展中国家在新兴市场国家的不景气。但是新兴市场国家的不景气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大宗商品，是因为资本流动，是因为美国前几年货币宽松政策导致的大量资金涌入发展中国家。最近美国要加息，大量的资金又从这些国家撤走，新兴市场国家，包括拉美、东南亚一些国家明年会非常的困难，资本流出压力非常大。他们的不景气，发达国家仍然复苏乏力，美国稍微好一点，欧洲、日本还处在比较低迷的状态。
    我们整个世界贸易的环境发生了严重的变化，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决定的，包括和我们相关的造船业和其他出口产业受到的影响自然也比较严重，这也是低迷的一个原因。但中国是一个大国，大国的特点，主要的经济波动是由于内部原因，不是由外部决定的。我们现在不景气，主要是因为我们自己在进行调整，自己的问题是什么，两方面？一方面是我们自己在清理过去十年当中两次经济过热的后遗症，这是主要的。第二点也有政策方面的原因，我们现在紧缩政策持续时间太长，政府的一些政策不利于现在经济的复苏稳定。
    两次经济过热
    刚公布了十三五纲要，过去十一五、十二五两个五年规划之内，我们经历了两次经济过热。一次是2004年-2007年，真正热的那一段。2004年之后一直往上涨，一直到了2007年我们GDP增长速度到了14.1%，现在是7%，那时候是14.1%。那次过热不是政府刺激的结果。2004-2007年基本的政策是压着。但是不是说政府政策没作用，都起作用了，只不过两种力量在那里对抗。市场一个劲地往上拱，国内市场一个好的起因是90年代末，房地产市场搞活了，土地可以拍卖了，地方政府开始有收入了，基础建设大幅度地提高。企业也是经过了若干年的蜇伏，企业也规模投资带动了中国经济过热。国际市场也好，是因为美国过热，美国从2004年、2005年开始次贷危机，全世界经济过热。当时出口全国是30%-40%的出口。市场的往上拱的力量非常强，压都压不住。一直到2007年年底，当时也是9月底出了控制房地产新的政策。2008年经济调整，当时调整的深度很深，上海、北京的房地产房价跌了40%、50%，本来想着再调整一两年中国经济可以摆脱过热，恢复正常增长，没想到到2008年年底世界金融危机来了，危机一来，全球领袖们G20峰会大家一致同意我们要吸取上次的教训，连锁救市。
    上次教训就是1929年经济大危机，那时候没有宏观调控、没有宏观政策，没有宏观经济学，看着经济往下滚，滚出一个十年大萧条。因为失业、倒闭、破产、贫困，社会矛盾加剧产生了纳粹，世界大战。1945年经济开始重新恢复增长。1954年时隔25年之后，世界经济才恢复25年前。为什么危机？当时20年代大繁荣，大过热，那叫黄金时代，奢华年代，白天投资，晚上歌舞厅，是一样的。然后1929年崩盘，当时投资热，挣钱没边，生意做，都是那种心态。崩盘出一个大萧条。
    2008年危机爆发以后世界领导人坐到一块，吸取上次教训，现在我们有宏观经济学，大萧条走到一半有个凯恩斯写了一本书，才有了现在这些宏观政策，宏观经济学。现在有人在批判刺激政策，我说你不能轻易批判，这是历史的教训，这是血的教训。于是2009年、2010年我们采取了刺激政策。其实真正的刺激政策必须是财政赤字，叫无中生有的需求才叫做刺激需求。
    过热产生什么结果？现在着重在清理的问题，整个清理的问题是什么？产能过剩。产能过剩的背后就是债务，借了钱建了产能结果没人要，过剩了，自然有是债务问题。债务问题后面是谁？企业就有危机，就不景气，倒闭。产能过剩到什么程度，而且两次过热叠加起来的产能过剩。钢铁，2008年的时候我们计算产能过剩，4亿吨的需求，6亿吨的产能，2亿吨过剩。2011年，我们再计算钢铁的产能过剩，6亿吨的需求，10亿吨的产能，到了2012年大概又加了，大概11亿吨，这就是过热的结果。防的就是危机，我们不是危机的方式，但是我们跟危机后要处理的问题是一样的。
    经济危机的定义就是产能过剩的危机，生产过剩的危机。一切市场经济国家，历史上经济周期，折腾来折腾去都是因为前面有一段过热，投资高涨，生意好做，赚钱容易，大家拼命往里投，投出一大堆产能过剩，这就是我们现在面对的事情，投资不景气，那么多产能过剩谁投资？投资低迷，就业收入增长慢，方方面面都不景气，加上我们的生产能力，基础设施也建了很多，当时的投资增长速度到了50%，现在跌下来，当然不景气。
    我们中国的特点都是产能过剩，问题都是一样的，你必须面对这些问题，要清理这些问题。我们中国的问题，中国的特点我们能够做到软着陆，我们不发生危机，危机叫做硬着陆叫做崩盘。我们为什么能实现软着陆，两方面原因。第一，宏观政策还是起作用的，还是有宏观政策的调控。在经济过热的时候，上一段，就是2004年到2007年的时候采取了一些政策，还是压着，没有太热。如果当时没有点政策压着的话，中国16%、18%的增长速度都可能出现。压住了就不会太高。第二，当发现过热的时候，如果是自己刺激出来的过热，当发现过热调整还是比较快的。我们这次2009-2010年出现了第二轮过热，政府相对来说比较及时地退出了刺激政策，我们是世界上，现在大家都知道退出这词了，美联储现在完全退出，还没加息，退出量化宽松工作，大家都知道这个词。我们中国当时第一次退出宽松政策，标志2014年4月份开始实行住房限购。这是很严厉的紧缩性政策，有钱不让买房子。
    通货紧缩从1995年开始下滑，像我们2011年的时候，过热以后，软着陆过程大概分两段，一段是经济下滑的过程，再一段是下滑稳定了，不再下滑了，稳定在底部，比较低的水平上还要运行一段时间。前后加起来，从下滑开始，到真正开始恢复正常增长，从1995年到2002年，2002年经济增长速度已经恢复到比较正常。2003年是非典，沸点完了之后中国经济就比较正常增长了，2004年进入过热，从1995年到2002年八年的时候。这次产能过剩问题比上次还严重，还广泛，现在刚走了四年，本来想着今年能够稳定下来，但今年要闹两个事。一个是股市波动一次，一个是汇率跳了一跳。这两个事造成了一些不确定性，今年能不能够稳定一下，不再下滑了，第四季度不再往下走了，不是很确定，明年能够稳定下来，可能明年比今年还能低一点，徘徊一段。
    产业优化、结构调整
    讲了多年的结构调整、产业优化终于要发生了，就是要发生在现在这个阶段，产能过剩要清理掉，产能过剩后面就是企业。现在很多地方不发生，政府给补贴拖着。总的来讲，特别是民营经济比重比较大的地方，这些正在发生。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大家更多地去想创新、科技、提高效率、企业家们更多地会想这些事，原来那些做不下去了，都产能过剩了。所有的市场经济都有周期性的，周期性是市场运行机制永远没有解决的问题，但是也要看到它的作用。宏观经济没有否定经济周期，宏观经济把它运平一定，波动小一点，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状态。有些产业的重组正在发生，集中度在提高，效率也开始在改善。
    90年代末，2000年代初期的时候，我们观察到一个现象，当时有通货紧缩，价格在下降，但是企业投资开始增长，诸位都是做投资的，为什么？说明当时的价格下降，其中包含着一个重要的因素，不是没有需求，而是供给效率的提高。是生产力的提高，我是成本下降了，因此我就可以价格下降，同时利润还在增长，我同时反倒多了，2001年、2002年观察的现象，我2003年发表篇文章，把这称为有效降价，不是通货紧缩，是有效率提高之后价格下降。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正在经历一些好的东西，也要把这个过程能够走完。过程当中企业怎么做，怎么办，投资界怎么做，这也是现在我们在观察的事情。从企业家的角度，如果你是处在被兼并重组的地位上，不如早点想着被兼并重组，兼并重组就是直接投资，别老想着借钱了，现在没人借你钱了，你都卖不出去东西，银行为什么借你钱，要想借钱就得到P2P上了。想直接融资，想产权、股权换资金，这也叫直接投资，不过叫兼并重组，有些投资基金专门做兼并重组的。你把他转换到现在比较好的那些企业手里去，早点做价格还不至于跌得太惨还能把本收回来，干点别的。不光是新的企业要想直接融资的事情，不景气的企业也要想着直接融资的事情，不要想着间接融资。让利股权，把债务还掉，一些好的生产能力，还有点技术的能有人接盘，这也叫直接融资。
    另一方面，我们开放了各种企业，政府和市场关系也在调整，我们万众创新，大家注册也容易，方便了，现在新一轮投资热潮，创业热潮正在发生，这也更多地考虑直接融资的情况，
    风险投资，PE投资。这个过程直接融资有更大发挥作用的余地。间接融资现在不是很景气，大家都说央行降准降息，努力降低融资成本，降低融资成本之后还是贷不出去，结果是银行的准备金反倒多。没好项目，要钱的都是那些卖不出东西的企业，你愿意贷吗？多少钱银行不给贷。典型的流动性陷阱，不是没钱，是没项目。对那些需要钱的，卖不出去东西的企业，就是产权换资金，实现产权重组，达到产业重组的目的。另外是新兴产业的产生，这一轮会有更多股权投资的机会，刚才是股权融资，这是股权投资的机会。也希望在下一轮的发展当中，直接融资能起到大的作用，过去是间接融资起的作用比较大，现在有了PE，有这么多投资资金，市场条件也具备了，有三板，各种条件也更加具备了。
    这是基本问题，我们过去这么多苦果都是自己消化。讲完这些之后政府的行为也还是有些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紧缩政策持续时间太长了，2010年开始实行紧缩政策，住房限购，加息，加准备金率，准备金里到20%，当时准备金率是为了对冲一年几千亿的外汇储备增长。现在几年过去了，我们经济也不过热了，甚至有点过度紧缩了，我们外汇储备也不增长了，结果到现在很多当时的紧缩政策迟迟没有退出。住房政策去年下半年开始有所缓解，还有很多限制政策。我们准备金率现在调到18%左右了，利率说起来不高，3%左右，世界上各大经济体都是零利率，负利率，我们通货紧缩，实际利率是确实很高。现在在我看来不断地调整，其实不是什么刺激政策，是回归中性，是退出紧缩准则，赶紧退出紧缩准则。宏观政策永远是有时效性的，不能一个政策搁那不变了，现在至少回归中性了。
    另外，汇率。汇率的问题长话短说，因为我们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人民币严重高估，跟美元比是稳定的。我们最近几年又变成盯住美元的政策，本来是盯住一个篮子。正式的制度是叫做参照一个篮子汇率，有管理的浮动。不光是盯美元，还要看其他货币，那个叫做实际有效汇率。这条黑线是其他国家的实际有效汇率，基本上是平的，我们后面这几年一直往上涨。不是因为我们对美元的汇率提高了，是因为其他国家货币对美元的汇率都贬值了，他们一贬，相当于对我们贬值，他贬了，就等于我们升值了。现在人民币刚贬值那么一点就叫，但实际上你还跑到日本去买东西，韩国去买东西，日本现在变得多便宜，这都是我们的货币升值带来的价值。欧元，前段时间朋友到布达佩斯去旅游，发个消息，布达佩斯吃饭便宜的让我感觉很内疚，内疚这句话说起来就是我们的货币太值钱了。然后市场上就形成了人民币贬值预期，为什么一开放8中间价掉下来，觉得你是高估了。
    我们离发达国家差距，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差距越大，你的增长潜力越大。我们和发达国家差距多大，看一些基本的数字。人均GDP只有7000多，我们的居民消费也就占GDP的35%左右。跟巴西比，南非比，每年提高一个百分点都是很大的市场开发。追赶指数，我们的人均GDP比起标杆国家美国的GDP，我们只有13%、14%。在韩国开会，韩国1979年就到了这个水平，之后又有20年高增长，一直到1997年金融危机算告一段落。按照这么比的话，我们至少还要20年，不要在14%过热高增长，正常高增长7左右，7以上应该不成问题。这指的是潜力，没有说现实，现实要把潜力发挥出来，那当然我们要做很多事情，做正确的事情，不犯大的错误，要改革，要进一步的开放。体制改革的事很大，要调整结构，要防治污染，保持社会稳定，防止收入差距拉得过大等等。经济发展到这个阶段，就是“出事”的时候，怎么能够正确处理这些事情，这些问题使我们经济保持今后实现正常的高增长，7%也是很高的增长。还是有强劲的增长前景，但愿不要闹过热波动，这说不好的事情，市场经济有它的规律。我们现在做的很多事情是为下一轮正常增长，打基础，包括基础投资、风险投资，各种新兴产业的发展。最近的这种创业创新的热潮，高新科技的发展，有点像1992年南寻讲话，大家很多人下海，后面很多好的企业就在那时候诞生的，我们现在也处在这么个阶段。个人之见，提供大家参考，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