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之争

    近两年我国经济脱实向虚趋势明显，一方面是金融、房地产市场的火爆，利润向金融业的倾斜，另一方面是工业的持续低迷、投资萎缩、实体商店生意萧条。脱实向虚的危害已经为各界所认可。2016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着力振兴实体经济”作为2017年继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
    但是对于何为实体经济、何为虚拟经济并未形成统一认识，尤以马云与宗庆后、董明珠的争论最为引人瞩目。马云提出电子商务将给未来带来“五大变革”：新零售、新制造、新金融、新技术、新资源。随后在央视《对话》节目关于“2016年中国制造业面临寒冬的深层原因”以及“如何重振实体经济”的探讨中，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认为马云提出的“五个新变革”，除了“新技术”以外其他都是胡说八道，“新制造，本身就不是实体经济制造什么东西啊。如果是新技术，我倒认为实体经济确实是追求新的技术，来提高我们这个制造业，从中低端走向高端制造业”。之后在“江苏省浙江商会十周年大会”上，马云隔空回应：“企业没有实体和虚拟之分，只有好企业和坏企业之分”，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不是互联网冲击了你，是保守的思想，不愿意学习的懒性淘汰了你，是自以为是淘汰了你”。
    最狭义的口径也是最没有争议的口径是生产实物产品的产业都属于实体经济部门，如农业、采掘业、制造业、水电气等公用事业以及建筑业。但是这一狭义口径也有三个问题无法得到很好地解释。第一，如果只有生产实物产品的部门，其最终用户并不能获得并消费（使用）这些产品，还需要其他许多配套服务。如从农业部门生产粮食、到制造业部门制造出食品，还需要再经过仓储、运输、批发、零售等环节，食品才能到达消费者手中，实现它的价值，所以仓储、运输、批发、零售等服务业环节也参与了实体价值的实现，也应该属于实体经济。此外，餐饮这一服务业部门同样也加工食物。再如，没有航空业，飞机的价值也无法实现。第二，从经济发展的规律来看，当人均GDP达到一定水平后，农业、工业部门占GDP的比重将下降，服务业的比重将会上升。从这一规律出发，服务业比重高应当是经济发展水平提高的反映，所谓“脱实向虚”应该是“鼓励”的方向。美国服务业接近80%的比重，但美国并不担心服务业比重太高，我国服务业比重提高到50%以上并继续提高被许多政府部门看作产业结构优化的表现。第三，在新技术的推动下，制造业与服务业出现融合即制造业服务化的趋势，许多制造业企业从卖产品转向卖产品+服务的组合，服务性质的活动在其利润中的比重越来越高。比如，IBM以前出售大型机，现在却以出售大型机的计算能力或人工智能系统服务获得收入。出售服务的IBM难道不算实体经济吗？因此，不能简单地把服务业等同于虚拟经济。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国家统计局局长在《人民日报》撰文指出：“着力振兴实体经济。要加快发展新兴产业，改造提升传统产业。不仅要大力发展工业制造业，而且要大力发展服务业特别是现代服务业。”可见，在政府层面，服务业也被看作实体经济的一部分。
    但是对于服务业中的商业仍然存在不同的认识。实体商业属于实体经济应无太大争议，但是网店是否是实体经济却有不同的认识。马云在2016年双11抛出“新实体经济”的概念，他提出，双11并不是电商的盛宴，真正开香槟的是制造商。网络企业不生产产品，但会与制造厂商一起利用新技术来诞生销售奇迹，这是一种新实体经济、新经济的崛起。阿里巴巴副总裁高红冰认为：“在技术加速突破、商业模式不断创新、生产和组织方式日渐改变的大背景下，实体经济的范围也在日益丰富和延展。除了传统的农业、制造业，新兴的互联网产业，传统产业与互联网融合生成的新产业也在成为举足轻重的力量，构成了‘新实体经济’”。李克强总理在2017年第一次国务院常务会议上，给电商算不算实体经济定调——“网店是‘新经济’，但直接带动了实体工厂的销售；快递业作为‘新经济’的代表，同样既拉动了消费也促进了生产。这些典型的新经济行业，实际上都是‘生产性服务业’，都是在为实体经济服务，也是实体经济的一部分。”
    实体经济包括服务业，但服务业是否全都是实体经济呢？显然不全是。比如，泡沫化的互联网、房地产是我们所要避免的脱实向虚的主要内容，应该属于虚拟经济。那么，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我们借用经济学中的“效用”概念对此加以解释：如果一个产业或一项经济活动能直接或间接增加最终用户（消费者）的效用（不包括来自于金钱增加的满足），那么该产业或经济活动就属于实体经济（ “直接”是指消费品的制造、零售、餐饮等直接面向消费者的部门；“间接”是指虽然不直接面对消费者，但它所服务的对象最终也是为终端消费者服务的，如装备制造业、金融信托等行业）。比如，房子给消费者带来居住的效用，而房地产行业担负着住房规划、设计、销售等任务，是消费者获得完整房子从而实现其效用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属于实体经济；但如果是房地产在反复交易倒手的过程中价格暴涨，拥有住房的消费者除了货币计价的财富增加外，房子带给他的功能和效用并没有发生变化，因此属于虚拟经济。同样，在金融领域中，贷款、保险、融资租赁等支撑生产活动和交易活动实现的功能属于实体经济，而资金在金融领域空转推高资产价格的活动并不会给最终消费者效用带来增加，就属于虚拟经济。
    但是在实践中，完全清晰界定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是困难的，而且虚拟经济也不可能完全消灭，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发挥活跃经济的作用，但是判断虚拟经济的合理比重就更为困难。麦肯锡的最近针对中国3500家上市公司和美国7000家上市公司的比较研究表明，中国的经济利润80%由金融企业拿走，而美国的经济利润只有20%归金融部门。在当前的经济形势下，与其过度纠缠于实体经济、虚拟经济的清晰边界，可能更应该关注经济利润从产业资本向金融资本的快速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