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红白喜丧:从“凑份子”到“随份子” 在传统乡村,红白喜丧不仅是家庭的重要事件,也是一个村落的大事。婚礼和葬礼的内容也是十分繁多,包含着大量的社会习俗。本部分不过多的讨论这些礼仪内容,而是以红白喜丧中的宴席为切入点,阐述红白喜丧背后互助关系的变迁。在传统乡村社会,红白喜丧的宴席主要是村民相互合作的结果,由于当时生活资料匮乏,宴席的内容更多的是通过“凑”的形式收集起来,关系近的可以不用还,关系远的记在账本上,日后偿还。传统的红白喜丧特别是结婚宴席,全村的人都会来吃饭,因为这是村里的节日,大家也不会算计随礼的多少和人数的多少,对于事主来说,来的人越多越好。Y15,65岁,在访谈过程中谈到:
以前的婚宴那叫个热闹,提前一个月就要准备,那时候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事主一般都会向大家借,有的借钱,有的借实物。大家也都愿意借,因为每家都会有自己解决不了的大事。而且谁家结婚,全村人基本上都去,大家也不算计礼金多少,只要你来事主就高兴,在婚宴上大家有说有笑。
结婚的宴会为亲属提供了相聚的机会,除了巩固原有亲属关系和承认新建立的亲属纽带以外,还可以调节社会关系[11]。这主要是通过两个方面完成的:一是在婚宴材料的准备过程中,大家相互之间的借贷。二是,婚礼是全村人的重大节日,全村人都会赴宴。这既是邻里之间的社会义务,也是邻里之间的互动[12]。
葬礼由于其突然性和事主要守丧等任务,几乎没有精力准备宴席。这时更体现出互助的重要性。与婚礼不同,葬礼体现的是一种低落的心情,不仅物质上需要邻里的帮助,心灵上也需要安抚。事主低落的状态使其无法完成庞大的葬礼仪式,因此,大量的事情都需要邻里、亲戚和朋友帮忙。可以说,葬礼使死亡这一最为个体性的事件变成了村里的一项公共事件,这种使人们因此而“聚在一起”的社会性礼仪帮助人们战胜死亡造成的削弱、瓦解、恐惧、失望等离心力,使受了威胁的群体生活得到最有力量的重新统协,从而保持文化传统的持续和整个社会的整合[13]。
当今我国许多农村的红白喜丧仪式开始简约化,宴席的形式也随之简单。酒店在红白喜事宴席中开始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特别是在喜宴的筹备中,事主将其以一种服务的形式承包给酒店,酒店按照市场规律索取报酬,从而完成交换。参与宴席准备活动的“帮忙人”变成了出席宴席的“嘉宾”。宴席前的准备材料变成了重重的礼金,礼金也变相成为参加婚宴的真正“入场券”,而请帖变成了一张形式“入场券”。这样使许多人挡在婚宴之外,过去全村人参与的热闹场面荡然无存。X14,47岁,由于中风偏瘫,家境困难,属于村里的低保户。他在谈到此问题时,感触颇深:村支书和俺是一个家族的,按理说结婚得去,也给俺请帖了。但是去的话俺得随礼啊,至少得随二百吧。人家是在县城的酒店里办的,一桌据说800多,一桌十个人,每人80块钱,俺和俺妻子去,不能白吃白喝吧。俺还得经常看病、吃药,又不能干活,所以俺采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俺家不去人,随他一百块钱。等俺孩子结婚再随俺一百就好了。
红白喜事的宴席,成为了村民“打小算盘”的舞台。“随礼的多少”和“去不去参加婚宴”成为了村民纠结的焦点。酒店宴席的价格直接决定着参加婚宴者礼金的额度,事主向酒店提供报酬,而最终的消费者不是事主,而是参加婚宴的村民,村民消费了明码标价的服务,必然要付出相应的报酬,而参加婚宴的村民与酒店并不存在直接的消费关系,事主是连接两者消费的纽带,可以说这是一种由“中间人”介入的间接消费。总之,婚宴由“村民的节日”变成“简单的饭局”,由“情感交流”变成“精打细算”,村民不再是宴席的主角,酒店成为了婚宴的“舞台”。
五、结 论 消费主义开始向农村渗透,炫耀性消费、超前消费、享乐式消费等不合理消费形式在农村开始出现。这些现象不仅在改变和塑造着村民新的精神世界,操纵着村民的日常生活实践[14],还严重影响着农村社会关系,特别是互助关系。许多村民开始告别村社团体,进入市场,通过交易、消费、买卖等现代性方式满足生活的各种需要。传统互助团体开始走向衰落,村民从各种共同体中“游离”出来,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存在,人际关系开始疏离,走向原子化,陷入利己主义的小圈子[15]。从而使农村失去了村民自由交往的公共领域,使交往空间不断缩小,不断吞噬着村民的生活世界。更为严重的是,作为局内人的村民并没有意识到消费主义的危害,甚至没有感知到消费主义的存在。在消费主义无形的影响下,为了更好的消费,不断地获得更多的财富,只顾忙于打工赚钱,认为消费可以获得一切。从而在日常生活中减少了与其他村民的沟通和交流,仅仅局限在自己所属家庭的小团体内活动。这些都使得村民进入公共领域的途径被堵塞,情感交流发生畸形,共识和理解都难以获得,甚至出现了信任危机,从而导致了农村社会关系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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