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卓元：国企改革重点是资本配置问题

    2013年12月28日，《潇湘晨报》刊登一组专访，其中由该报记者王琛撰写的《国企改革重点是资本配置问题》一文报道了对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卓元的专访内容。报道全文如下：
    传统经济发展史将经济发展归因于技术进步，而制度经济学则认为良好的制度安排是经济发展的关键。
    十八届三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在坚持和完善基本经济制度和加快完善现代市场体系两个方面提出的诸多改革，将成为我国经济“制度变迁”的新坐标。
    《决定》提出“产权是所有制的核心。健全归属清晰、权责明确、保护严格、流转顺畅的现代产权制度。公有制经济财产权不可侵犯,非公有制经济财产权同样不可侵犯”。“科斯定理”曾经提出“权利的自由交换”的命题，完善产权制度，无疑为“权利的自由交换”提供了制度基础。
    与此同时，“国有资本投资项目允许非国有资本参股。允许混合所有制经济实行企业员工持股，形成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利益共同体”描摹出未来“新国企”和混合所有制结构具开放性、包容性、竞争性、有序性和适应性的轮廓。
    而对国内经济的管理引入负面清单制度，提出“实行统一的市场准入制度，在制定负面清单基础上，各类市场主体可依法平等进入清单之外领域”，也是对全会提出的处理好政府与市场之间关系的一个具体化，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政府的不当干预。
    潇湘晨报记者专访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卓元，解读《决定》中坚持和完善基本经济制度加快完善现代市场体系的内容，寻找我国宏观经济的新脉络。
    张卓元曾全程参与了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和十八届三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这三个重要文件的起草工作。
    他认为，“在全面深化改革中，经济改革是重点，只有充分发挥经济改革的牵引作用，才能真正实现全面深化改革。”
    国企不应打自然垄断旗号进入竞争领域
    潇湘晨报：国企改革再次成为本次《决定》中最引人瞩目的问题，但事实上1999年十五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国有企业改革与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就曾经有过类似的提法，本次“重启”国企改革，与14年前有什么不同？
    张卓元：最重大的不同是国企改革已进入一个全新阶段，过去提到的国有企业主要是公司制股份制改革，目前国有企业大部分已经股份制了。现在摆在国有经济主管部门面前的问题，是怎么样对国有资本合理配置。
    国有资本优化配置首先要让公益型企业和竞争型、收益型企业分开，对国有企业应当承担的国家、社会责任进行区分。公共服务和保障领域如电力、天然气、自来水等等，应该有更多的国有资本投入。
    而针对属于竞争性、收益型的企业，更重要的是实现国有资本的保值增值。在这些领域，国有资本对自己应承担的公共建设项目，积极引进社会资本一同建设，可直接放大国有资本功能，还可由于投资主体多元化而改善公司治理，提高效率和竞争力。
    潇湘晨报：《决定》提出，针对国有企业，将“根据不同行业特点实行网运分开、放开竞争性业务,推进公共资源配置市场化，进一步破除各种形式的行政垄断”。这是否意味着国企所享受的制度红利将会减少？
    张卓元：我本人对国企享受制度红利这一说法并不认同。但就像你说的，国企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在一些领域占据关键的位置，大家对国企一直有很大的意见。
    大家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国企在原本只应该在自然垄断环节拥有的垄断地位被人为地扩大到了其它领域，在一些原本应该是平等竞争的领域，往往也有国企打着自然垄断的旗号参与其中，拥有了过大的能量。
    这也是本次三中全会为什么要用“决定性作用”代替“基础性作用”，就是更加强调市场机制对整个经济活动资源配置的作用。这也是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这是我们对市场化改革的认识进一步发展和深化的结果，也是实践中完善和深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需要。
    保护非公有制财产权是回归常识
    潇湘晨报：《决定》提出“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国有资本、集体资本、非公有资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经济”，为什么会在这样的节点再次强调混合所有制的发展？
    张卓元：我国经济改革的实践表明，在对原有公有制特别是国有制进行改革的同时，允许体制外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是一项非常成功的增量改革。今后，要坚持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切实放宽市场准入，鼓励非公有制企业参与国有企业改革，鼓励发展非公有资本控股而不只限于参股的混合所有制企业，鼓励有条件的私营企业建立现代公司制度。
    在经济改革的强力推动下，我国经济迅速起飞，经济增长30多年，平均增速达到近两位数。国有资本成倍大幅度增长，各种民间资本和居民储蓄存款也在大量增加。现在，私营企业上千万户，注册资金30多万亿元；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2年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比例达到61.3%；1978年，我国居民储蓄余额只有210.6亿元，而到2013年8月，居民储蓄余额已达43万亿元，其中定期存款额超过27万亿元。大量民间资本要求拓宽投资渠道，从而为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创造了现实条件。
    潇湘晨报：本次全会再次提出产权是所有制的核心，并且首次强调公有制经济财产权不可侵犯，非公有制经济财产权同样不可侵犯，这意味着什么？
    张卓元：这其实是一个常识，我们在很早就承认非公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非公有制的财产权当然也不可侵犯，我们应该承认。目前，非公有制经济对我国GDP的贡献超过50%，对税收的贡献超过70%，就业贡献超过80%，非公有制经济的36条中对平等竞争已经有过比较明确的表述，这次只是更加明确了。
    一个时期以来，无论是理论界，还是经济界，总有人对非公有制经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估计不足，不承认非公有制经济同公有制经济一样都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基础。十八届三中全会第一次作出了明确肯定的回答，指出：“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都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基础。”全会强调：“公有制经济财产权不可侵犯，非公有制经济财产权同样不可侵犯。”这在当前更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前一段时间，由于认识的不足，有些地方也是为了维护既得利益，导致在政策和行动上出现针对非公有制经济的一些歧视性规定。如在市场准入方面，设置“玻璃门”、“弹簧门”，限制竞争；在贷款方面的不合理规定，致使许多民营企业融资成本很高。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要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激发非公有制经济活力和创造力。
    自然垄断环节以外领域将逐步放开
    潇湘晨报：《决定》强调了刚刚在上海自贸区开始实施的负面清单制度，如果这一制度在国内全面推行，将具有怎样的意义？
    张卓元：负面清单制度的提出是非常重要的。《决定》提出，各类市场主体可依法平等进入清单之外领域。以前是告诉市场“什么可以进，社会资本能够投资哪些领域”，需要一个个来审批，大大限制了包括民间资本在内的各类市场主体的投资渠道与活力；现在除名单以外的领域都可以进，就为不同资本同等进入创造了条件，有利于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
    在负面清单制定上，政府并不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上海自贸区的清单可资参考，国外的一些清单模式也可以拿来借鉴，但最终还是要根据国内的具体情况进行调整。我想在制定标准上相关部门已经有共识，一些涉及国家安全、网络型自然垄断的会进入负面清单，但市场竞争的部分还是会交给市场。当然，对中国而言，负面清单管理模式毕竟是一种新事物，在实践中还需做进一步的探索。
    潇湘晨报：在负面清单之外领域，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机会集中在哪些领域？
    张卓元：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空间还是比较大的，在一些过去是被政策限制的领域，非公有制经济肯定将会看到新的机会。比如，第一次提出民间资本可以发起成立中小银行等机构，这个在过去是不允许的。像这样自然垄断环节以外的领域，将会逐步放开。
    潇湘晨报：湖南的中小企业普遍存在融资难的问题，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对于小企业融资的问题具有怎样的意义？
    张卓元：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在全国普遍存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中小银行太少。在目前的金融体系下，大银行往往更倾向于向大企业提供服务，做“批发生意”。对于银行而言，为中小企业服务的成本要远高于大企业。
    在允许民间资本成立中小型银行之后，融资难的问题会得到一定缓解。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大银行可以做小企业的业务，但是这些中小银行几乎不可能拿到大企业的业务，因此中小银行只能安心为中小企业服务，通过市场竞争的加剧，倒逼大银行更加注重中小企业的市场。
    （原文见《潇湘晨报》2013年12月28日第08版    记者：王琛）
    关键词：  国企改革  产权  负面清单  中小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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