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越南危机的外部冲击与内部因素

                              胡怀国
     自一九八六年全面实施革新开放以来，越南经济增长迅速，一九九〇至二〇〇六年间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7.7%，仅次于中国内地位居世界第二，被国际社会视为仅次于“金砖四国”的第五个新兴经济体。最近几年，越南经济明显提速，二〇〇五至二〇〇七年的经济增长率分别高达8.43%、8.17%和8.48%，越南成为国际媒体广泛关注的“新宠”。
     然而，步入二〇〇八年，尤其是今年五月份以来，越南经济急转直下，通胀飙升、股市暴跌、房价腰斩、双赤扩大、货币狂贬，一场金融动荡正在席卷越南，越南顷刻间从天堂直堕地狱。其经济形势逆转之快，不仅让普通投资者惊慌无措，也让分析师们大跌眼镜。国际舆论纷纷猜测，越南会否象一九九七年的泰国那样，成为亚洲金融危机的导火索，令亚洲各经济体再次陷入金融危机的深渊。
     “中国经验”缔造“越南神话”
     越南的经济改革（越南称“改革”为“革新”）始于一九八六年的越共六大。同中国一样，越南的经济改革首先从农村开始，然后逐步推向城市，走的是一条中国式的渐进改革之路，而不是前苏联及东欧采取的“休克疗法”。同中国内地的经济改革相比，越南的经济改革开放，大致落后10年，但近几年有加快甚至赶超之势；正是近几年的赶超和冒进，埋下了今日金融动荡的种子。
     一九七八年，中国安徽凤阳县小岗村的18位农民签下了“包产合同书”，揭开了内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和中国经济改革的序幕；一九八六年，越共六大确定了实行革新开放的路线。一九九二年，中共十四大明确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二〇〇一年，越共九大确定“建立社会主义定向的市场经济体制”。
     在二〇〇六年四月越共总结的改革开放20年的经验教训中，不难看到中国改革开放的影子。“学习中国经验”、“北上取经，西方化缘”，都是在越南流传甚广的说法。由于中越两国改革进程的相似性，国际舆论谈论越南“经济奇迹”时，总是冠以“中国式”的称谓，而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则直接称呼越南为“中国模式的好学生”。
     经济改革和经济开放，为越南经济增添了无穷活力，越南逐渐由昔日的贫困国家，成长为一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新兴经济体。最近几年，“越南神话”、“投资天堂”频现于各类媒体，越南成为国际媒体和投资界的“新宠”。
     二〇〇六年，越南GDP增长率为8.17%，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722美元。二〇〇七年，越南经济增长进一步加速，经济增长达到8.48%，创下10年来的最高纪录；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46亿美元，外国证券投资汇入金额达55亿美元，是二〇〇六年的4倍。胡志明市与河内等热点地区的楼市涨幅也相当惊人，二〇〇七年房价平均涨幅超过60%。越南股市也是一鸣惊人，经过二〇〇六、二〇〇七年的连续两年暴涨，市值从10多亿美元暴增至150亿美元。
     “赶中超印”：诱惑与陷阱
     客观地讲，越南的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其中也潜伏着不少问题。经济改革从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常复杂，需格外慎重。由于国家大、各地情况复杂，中国在推行改革政策时，大多是先试点、后推广，“摸着石头过河”；而越南由于国家小，而且可以直接借鉴中国的经验，其改革措施的推出，往往是直截了当，其改革进度势必快于中国。一旦越南的改革开放步伐接近、甚至超越了中国，它就必须创造自己的模式。问题是，越南政府会做出何种抉择：是学习中国的“摸着石头过河”经验，通过慎重的试点探寻自己的新模式，还是放慢脚步、等待中国的新经验？
     越南政府没有选择上述任何一种方式，而是进一步加快了改革开放步伐，尤其是金融自由化的改革步伐。由于过去的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再加上国际社会一直非常看好越南的经济前景，令越南产生了不切实际的雄心壮志。最近几年，越南政府反复调整经济发展目标，甚至提出了雄心勃勃的“赶中超印”计划。与此同时，国际媒体和国际投资银行借机进行概念包装，大肆渲染越南的改革成就和经济前景，令结果让越南自我陶醉与自我膨胀，从而为迎合国际大行和西方社会的夸许而进一步加大金融市场开放，加快资本自由化。其结果就是摊子铺得更大，步子迈得更快，尤其是在二〇〇七年初正式加入WTO之后。
     二〇〇六年十一月，世界贸易组织总理事会正式宣布接纳越南成为该组织第150个成员；二〇〇七年一月，越南正式加入WTO。在此前后，越南金融自由化程度不断提高，银行业和资本市场都“热切”地向境外“招手”。早在二〇〇六年三月份，为了加快金融自由化步伐、配合加入WTO，越南正式全面开放国内金融市场，允许外资银行进入越南，从事所有的商业、开发、投资银行业务，所有的外资银行与其国内的银行及国营银行、商业银行将不再存在差别。
     二〇〇七年一月，越南股市指针股的平均市盈率已高达73倍，但国际大行一如既往吹捧越南神话；而刚加入WTO的越南，不仅没有适时调控，反而借WTO东风，加大对外资开放，加速发展资本市场，放任甚至鼓励国外游资入场。尽管越南股市市值不到台湾股市的3%，但外资净买入越南股票的金额已经超过净买入台湾股票的金额，为国际资本冲击越南国内的金融市场，打开了方便之门。
     政府经济调控不力，国际大行推波助澜
     二〇〇七年，越南的经济问题已经开始浮现，但政府迟迟没有出台调控措施，国际大行亦唱赞歌，一如既往吹捧越南神话。
     从二〇〇三年起，越南投资占GDP的比重持续超过35%，投资过热明显。由于越南的工业化起步不久、国际竞争力较差，出口的高附加值产品很少，高投资引发的快速进口增长导致了经常项目的恶化和外债规模的急剧增加。二〇〇二年至二〇〇七年，越南的经常项目逆差由5.98亿美元增至67.22亿美元，而二〇〇八年前5个月越南的贸易赤字就达到了144亿美元。世界银行测算，越南今年的外债规模将达到240亿美元，占GDP的30.2%。
     在外债规模不断增加的同时，越南政府的财政赤字亦持续扩大。越南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不仅表现在金融自由化和资本市场开放上，而且亦加快了国有企业的改革步伐， “放权让利”式的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造，造成了财政收入占GDP比重的不断下降。与此同时，大量的公共建设投资和用于减贫的转移支付，均令中央财政支出增加。二〇〇七年，越南财政赤字高达50亿美元，政府债务总规模占到了GDP的36.5%。
     为了缩小贸易逆差，越南于二〇〇八年一月放宽大米出口限制，导致越南粮食价格大涨，四月份开始出现供应紧张和抢购风波。再加上越南进口的能源和原材料价格上涨过快，令通胀问题进一步恶化。其实，早在二〇〇七年初，越南的通货膨胀趋势就已形成，但越南政府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货币政策持续偏松，整个二〇〇七年都没有对基准利率做出调整。为了保值，越来越多的越南民众将越南盾兑换为黄金或美元，造成越南盾大幅贬值。到了二〇〇八年，越南的通货膨胀急剧恶化，五月份通胀率创出25.2%的13年新高，越南的通胀和汇率处于失控的边缘。
     为了抑制通胀和货币贬值，五月十七日，越南央行宣布将基准利率从8.75%大幅上调至12%，贴现利率和再融资利率分别从6%及7.5%调升至11%及13%，引发股市楼市跌幅转急，一发不可收拾。就在这关键时刻，一直看好越南经济前景的国际大行，纷纷于五月末转呔，大肆唱空越南股市和越南盾，国际三大评级机构先后调低越南的信用评级、下调对越南经济前景的预测，不仅令越南经济雪上加霜，而且使得市场恐惧情绪快速扩散。
     越南危机的经验教训
     越南危机爆煲后，旋即引起国际媒体的广泛关注和忧虑。客观地讲，越南危机的爆煲不是偶然的。在通货膨胀持续加大的情况下，政府没能及时有效地调控，反而延续了过快过急的经济改革和金融自由化步伐，是导致越南出现问题的主要原因；在这个过程中，国际大行早前的大力吹捧，出现问题后的大肆唱空，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越南危机远远没有结束的迹象。不过，有理由相信，越南危机不会扩散到亚洲其它经济体：第一，越南的经济规模、股市规模等相对较小，其资本项目的开放仍然有限，难以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掀起大的波澜；第二，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后，亚洲各经济体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外汇储备大大增加，金融监管明显完善，对抗外部冲击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其三，次按风暴之后，欧美对冲基金元气大伤，自顾不暇，难以在新兴市场上兴风作浪。
     尽管如此，越南危机仍然给包括中国内地在内的亚洲经济体敲响了警钟。同越南一样，随着国际油价和粮价的大幅上涨，世界各国、尤其是亚洲新兴经济体，普遍面临通胀压力。如果应对失当，很有可能步越南后尘。目前，菲律宾、印度、韩国等均存在类似问题。由于油价、运输及食品价格的上升，菲律宾五月份的通货膨胀率达到8.3%，经历了9年来最快的上升。
     中国内地的通胀一度达到8.7%的高水平，五月份虽然有所回落，但仍维持在7.7%的高位，宏观调控措施不可放松。另外，越南经济出现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政府部门急于求成，过早地推行金融自由化和金融开放。在目前国内经济形势复杂、国际金融形势动荡、通胀压力持续存在的情况下，中国的人民币汇率改革和资本项目开放，必须坚持循序渐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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