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我们都在说新工业革命来了,事实上也已经看到人工智能、虚拟现实、3D打印等技术的惊人进步,看到大数据、自动驾驶汽车、新能源汽车已经实现产业化应用,但是为什么在统计数字上却看不到新工业革命的踪迹:经济持续低迷,全要素生产率也出现下降?
在2016年2月份的推文——《为什么新工业革命来了,经济仍持续衰退:回望曼彻斯特的启示》中,笔者从历史的视角对此给出了解释:很多重大的技术变革要经过一个持续的发明、改进、完善、传播不断反复的从量变到质变的长期过程,才能获得广泛应用,创造出具有广阔前景的新产品和新产业,从而带来一波经济的高速增长。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从1712年托马斯.纽卡门发明世界上第一台具有广泛运用前景的蒸汽机算起,中间经过包括瓦特在内的长达一个半世纪的漫长的改良,蒸汽机才开始在世界范围获得广泛运用。实际上,在上世纪70年代的电子信息技术革命时期,同样存在着生产率悖论:1949~1973年间,美国政府公布非农业生产部门的劳动生产率年均增长为2.9 %,全要素生产率(TFP)为1.9%。但是1973~1997年间,劳动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年均增长率分别仅为1.1 %和0.2 %。尽管计算机处理能力增加了两百多倍,但美国自1973年开始结束了生产率高增长时期,生产率的增长速度降低到此前二十五年的一半,而且企业的信息技术投资与投资回报率之间没有明显的关联。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索洛说将这种现象称为“信息技术生产率悖论”,并有了他那句名言:“除了生产率统计方面之外,计算机无处不在”。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薛澜教授在1月7日“第二届新经济智库大会”所做的《成长的烦恼——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的挑战》演讲中总结了学术界对生产率悖论的几种解释:以美国为例,劳动生产率在1947-1983年平均增长2.8%,2000-2007年平均增长2.6%,2007-2014年平均增长1.3%;年均TFP在1985-2007年间为1.4%,2007-2014年间为0.5%。如何解释蓬勃的技术创新与迟缓的生产率增长?一种理论解释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很多新技术是平台型技术,其提供的产品或服务很多是“非竞争性产品(MC=0)”,其创造的价值是免费的,没有通过市场价格体系体现出来。第二种解释认为,现有的经济学理论体系可能本身需要创新;第三种解释是创新悖论理论,它将创新分为创造性的毁灭(creative destruction)和毁灭性的创造(destructive creation)。创造性的毁灭是促使旧产业消亡带来更大社会收益的创新,如电力机车代替蒸汽机车、数码相机代替交卷相机;毁灭性的创造是对少数企业有益对社会有害的创新,如传统纯消费主义导向的工业创新导致生态环境危机、不加管制的金融创新、容易上瘾的社交媒体或电子游戏。
这些理论给我们提供了理解生产率悖论的不同视角,但是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比如第一种解释,完全免费的创新是不可持续的,所以免费不可能永远存在,作为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它必须要从某些方面获得回报。比如淘宝、百度、微信等平台企业虽然对消费者免费,但是会对商家收费、对广告收费。所谓失之东隅,采之桑黎。
在这里,我们提出另一种对创新的分类,把与新工业革命相伴随的创新区分为成本节约型创新、技术替代型创新与规模扩展型产业政策。当然在许多情况下,这三类创新是相互交叉在一起的。成本节约型创新的重点在于降低成本或抑制成本的快速上涨。比如,由于近年来我国工资水平上涨很快,一些地方政府、企业开始推进以自动化设备、机器人取代人力。如果生产一单位产品,机器人的成本比人更低,那么生产率会上升。但现实情况是,机器换人可能仅能维持生产成本不上涨甚至在短期来看还是提高的,因此会影响生产率的提高。
技术替代型创新,是指以一种新的技术替代一种旧的技术,从而提供新产品或新服务,但是新产品或新服务提供的基本功能与旧产品或旧服务是相同的或类似的。比如风能、太阳能与化石能源一样都是产生电力,但如果从可再生能源的应用领域来看,由于风能、太阳能的成本比传统能源高得多,因此也会对生产率的提高造成影响。
规模扩展型创新是指能够增加产品功能(价值)和使用数量(产业规模)的创新,这类创新意味着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是能够提高生产率的创新。自动驾驶、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技术虽然已经产业化,但是产业规模仍然非常有限。这就像蒸汽机产业化的初期,由于使用量很小,对生产率的积极效果很难在统计数字上反映出来。
此外,对20世纪信息技术悖论的许多解释仍然适用于正在兴起的新工业革命。例如,产出的低估会造成对生产率的低估。我们比较两个产出水平时,需要对它们反映的实际产出价值进行调整,不但应该要消除通货膨胀因素的影响,而且要对产出质量的变化进行适当调整。但是在实际工作中,对通胀进行价格调整相对容易,而很难精确地对质量的变化进行精确的价格调整。许多电子信息产品和服务的性能变化遵循摩尔定律所示的指数式趋势,如CPU的集成度每18个月翻一番、价格降低一倍。苹果手机每一代的定价几乎不变,但是新一代的iPhone的性能往往比上一代提高接近一倍的水平甚至更高,而这些质量的变化很难产出中反映出来。因此,由于对产出的低估会造成生产率的提高不能充分在统计数字上反映出来。
既然已经认识到新一轮产业革命已经到来,我们没有必要过于纠结于“生产率悖论”,只管“撸起袖子加油干”,经济和生产率的增长自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