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做大就能做强吗？

    今年6月，宝钢集团与武钢集团开始筹划战略重组，据近日彭博援引知情人士称，宝钢与武钢将组成南方钢铁集团；首钢集团将与河钢集团合并，组成北方钢铁集团。近年来，国企特别是央企重组的步子加快，已经完成的有南车与北车合并为中车；2015年12月，中冶集团整体并入中国五矿的战略重组启动；2016年7月，中纺集团整体并入中粮集团的战略重组启动；中国远洋与中国海运、南光集团与珠海振戎兼并重组正在推进中。
    2015年8月2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提出“培育一大批具有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国有骨干企业，国有经济活力、控制力、影响力、抗风险能力明显增强。”今年7月4日召开的全国国有企业改革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做出作出重要指示强调，国有企业是壮大国家综合实力、保障人民共同利益的重要力量，必须理直气壮做强做优做大，不断增强活力、影响力、抗风险能力，实现国有资产保值增值。7月26日发布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动中央企业结构调整与重组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16〕56号）提出到2020年，“形成一批具有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世界一流跨国公司。”
    当前这一轮国企的大大合并潮看似符合中央国企改革的精神，但实际上似是而非。无论是中央文件还是习近平总书记的指示，根本上都是要提高国有企业的竞争力，即做强国有企业。但大并不等于强，做大是做强做优的结果而不是原因，所以习近平总书记的指示也是先提做强做优，再提做大。放眼世界500强企业，基本上都是因为强（无论是世界性的强还是区域性的强）而做大的，罕有因为做大而做强的。中国现在许多产业（大部分制造业部门）的规模都是世界第一，如果把行业主要企业重组成一家企业肯定是世界最大的，但先进的技术、管理不会因为做大而凭空生出来，我国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技术差距仍将存在，而且因为做大很可能还会增加管理成本、降低运营效率。中国产业向中高端攀升、中国制造从大国向强国转变所需要的大企业，不是靠铁索把小舢板拼凑起来的大船，而是真正有世界竞争力、具有行业掌控力、主导产业发展方向的航空母舰，比如IBM、英特尔、微软、谷歌、GE、索尼、西门子、通用汽车、福特汽车，等等。
    通过做大化解产能过剩、改善企业经营状况也存在不少问题。按照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精神，重点是要通过加强创新，提高产品质量、性能和生产效率，创造新供给，以此满足市场需求，促进产品销售和产业发展。如果仅仅通过企业合并做大提高市场集中度、形成市场垄断，市场需求并不会增加，原有未能实现的需求同样难以满足，企业业绩的改善只是因为垄断提高了产品售价。但是在上游（如钢铁）经营状况改善的同时，产品售价的提高是以下游用户利益受到损害和整个社会福利的损失为代价的。IT领域有一个著名的“摩尔定律”，是说CPU的集成度每十八个月翻一番，同时价格下降一半。摩尔定律之所以持续有效，不是因为大企业（Intel）存在，而是因为有AMD等企业带来的市场竞争压力促使行业内的所有企业都持续致力于技术、工艺的创新，按照“技术不断创新——产品价格持续下降（伴之性能提高）——市场不断扩大”的逻辑，市场竞争反而促进了行业的发展，带动了行业企业从中小企业成长为大企业。
    从世界企业发展的一般规律看，通过兼并重组做大或者通过剥离瘦身都很常见，根本上还是要看是否有利于增强企业的竞争力、有利于增加带给股东的回报。横向兼并多是出于快速进入新的业务领域、补足自己的短板，以做大市场份额为目的的横向兼并越来越少，且失败案例不在少数。去年底陶氏化学与杜邦达成重组协议，合并后公司的市值达到1300亿美元，超过巴斯夫的935亿美元，成为世界第一大化工企业。但二者重组的目标并不是为了形成一个规模上世界第一的化学品公司，在重组时就已经确定，重组后的公司将一分为三，拆分成聚焦于农药和种子的新杜邦、聚焦于新材料的新陶氏化学以及新的一家专注于特种化学品的公司。在价值链或产业链的纵向上，自上世纪后期以来，专业化成为发展趋势，许多企业纷纷将非核心业务剥离出去或者外包给其他更加专业化的企业，而将资源集中于自己最擅长、最具优势的环节，因此，分拆似乎比合并更为常见。最为典型的是手机芯片行业，英国的ARM专注于中央处理的架构设计并以知识产权授权为生；高通、联发科等公司在ARM芯片架构的基础上开发设计并销售芯片，但芯片的生产多委托给以台积电为代表的第三方企业，而且他们并不生产手机。一种观点认为，纵向一体化可以加强对价值链的控制，能够把自己在某一环节的技术优势转移到其他环节——例如，认为华为能够将通信领域的技术积累转移到海思麒麟芯片上，因此海思芯片的性能更高。但事实上，受制于资源、管理者能力等方面的限制，一家企业往往很难在多个领域做到最好，纵向一体化的企业还会受到纵向链条上广大竞争对手的抵制，从而限制了其产品的销售。而专业化的公司可以采购来自世界各地最好的零部件，从而使自己的产品获得最佳性能，而且由于没有纵向竞争关系，可以将产品销售更更多的产业链下游企业。
    结论：大并不能保证强。做大是做强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国企在大大联合时，需要多想想做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