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修泽：担起国家转型的“道义”——在2013中青年改革开放论坛（莫干山会议）开幕式上的讲话

    由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国际合作中心联合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共同举办的“中青年改革开放论坛（莫干山会议”2013）“ 9月7日下午在浙江德清县莫干山开幕，清华大学中国经济中心研究员、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经济研究所教授、博导常修泽先生作为1984年莫干山会议参加者的代表应邀出席会议并作主题演讲。以下是讲话实录：
    各位嘉宾，
    各位新老莫干山会议的代表：
    大家下午好！（鼓掌）
    我今天发言的题目是《担起国家转型的”道义“》。
    （一）
    刚才主持人说，我是第三次到莫干山参加会议。我看了一下会场，今天三次参加”莫干山会议“的有三位，就是贾康先生、小鲁先生和我，我们三位可说是”老三届“了。
    三次莫干山会议”时间窗口“非常好，每一次都是在历史关头召开的。
    今天下午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诗：“山雨欲来风满楼”。我预感到中国一场改革开放的“山雨”即将到来。我今天感觉这个会的气氛有点类似于29年前。那个时候也是给中共三中全会献计献策，不过那是给十二届三中全会，这次是给十八届三中全会。有意思的是，每次偶数党代会的三中全会，都要出一个重要的改革决定。这次又到了关键性的历史时刻。今天见到了多年没见的当年莫干山的朋友，还有200多位新的朋友，非常开心。首先我要向这个论坛，向各位新一代朋友表示衷心的祝贺。（鼓掌）
    去年，我在莫干山会议开幕式上，代表1984年莫干山会议的参加者作了一个主题演讲，题为《向八十年代和莫干山精神致敬》，新浪网播发后，光明网、人民网等多家网站转载，国合中心出版的论文集收载了这篇讲话。有意思的是，前两天，即9月5日，今天参加会议的《领导者》杂志社长兼共识网主编周志兴先生，把我在去年的演讲--《向八十年代和莫干山精神致敬》一文重新转载。
    什么缘由呢？今年6月我完成了一篇研究报告《给三中全会全面改革方案的四点框架性意见》，日前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11月召开三中全会之际，香港《经济导报》杂志全文发表了这个报告。因为那个报告里面提到了1984年莫干山会议，因此有些年轻的学者希望更多了解会议的情况和八十年代的精神，于是乎共识网重新把它转载。我的这篇讲话之所以能够产生并流传开来，还是去年论坛引发和促进的结果。在此，我要向论坛主办单位国家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向各位与会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谢。（鼓掌）
    （二）
    今年我们面临新的挑战，新的命题。今天我想和诸位实实在在的讨论一下，我们应该怎么样担当起国家转型的历史责任。我这句话是受当年李大钊先生的诗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启发的。
    今天我们要担的道义是什么？我认为，我们国家正面临新的历史性转型。今年6月份我完成的那份报告，曾由国家有关部门上报领导参阅。围绕未来全面改革的决定框架，我那个报告建议把握十二个字：“中长期、大视野、攻重点、讲新话”。
    先说“中长期”。未来十年对我们这个民族来讲是非常关键的十年，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能不能上得去，我看就取决于这十年到十五年的工作。从历史长河来说，这十到十五年是一个什么时期？我在2008年出的《人本体制论》中曾提出“第三波转型论”和“五环式改革”的观点。
    从中国现代史来看，1919年五四运动之后，我们已经经历了两波转型。以1949年中共建政为标志的第一波转型，我把它称之为“社会制度转型”。第二波转型是1978年12月开始的经济体制转型。现在第二波转型已经35年，但任务还远未完成。
    根据我对国家未来转型问题的研究，我认为，下一步可能面临着第三波转型。所谓“第三波转型”是指什么呢？包括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制度在内的全方位转型。所以我在《人本体制论》当中讲到，中国未来应该是“五环”改革，就是经济改革、政治改革、社会改革、文化改革和生态环境制度的改革。未来十到十五年中国正好处在第二波转型和第三波转型的交叉期，从前瞻性的眼光来看，也是第三波历史性大转型的启动期。我们应该担起这样的历史重任，这是时代赋予的责任，这是我谈的第一句“中长期”。
    第二句，“大视野”。分三个层次：
    第一层是全球视野。要点有三：一是市场经济。尽管这次金融危机暴露出市场体制那么多弊端，但从经济运行来说，从资源配置来说，朋友们，人类迄今恐怕还没有找到比市场经济更好的资源配置方式。二是公平正义。三是包容互鉴。今年6月，习奥在安纳伯格庄园会谈所达成的共识，其内核就是包容互鉴精神。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冷战时期那种你死我活的大国关系已经不存在了，我们要包容，要互鉴。昨天我非常高兴地听到习近平主席在圣彼得堡与奥巴马会见中，再次重申安纳伯格精神。在制定改革决定的时候，我认为应该体现这种精神。用这个视野来衡量，当前的一些说法、一些做法，是否符合以上三条？需要认真研究。
    在全球视野中，我提出一个新的问题，也是近年来我比较关注的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简称TPP)”。国家有关研究机构曾组织专人研究，我作为评审专家看了研究报告，我发现，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对相关参与国家的影响是很大的。中国是不是要参与这个协定的谈判，我不得而知，那是决策层的事情。但是我认为，不管你参与谈判与否，不管你将来加入与否，都对相关协议国家的内部体制，产生强大的压力。就中国来说，主要涉及5个方面的体制：第一，知识产权问题。第二，环境保护问题。第三，劳工权利问题。第四，政府采购问题。第五，国有企业公平竞争问题。等等，要有全球视野。
    第二层，我建议增加社会主义转型国家改革的视野。我们看一看共产党执政的国家，现在全世界有5个，除了朝鲜固守原体制以外，四个都是转型国家。在这四个国家里面，我建议大家关注越南。我们在讨论改革问题，越南在干什么？据我所知，他们在讨论修改《宪法》，《宪法》草案提出来征求全党、全国人民意见。到6月份，已收集上来2600万条意见。我七次到越南交流讲学，他们比我们改革晚八年，但在某些方面已经走在我们前头。
    第三层，是我前面讲的“五环式”的改革视野。如果不推进“五环式”改革，就会落在这个时代的后面，这是我讲的第二句。
    第三句，“攻重点”。
    未来我们担负的任务很重，急迫的、老百姓意见很大的、有重点的、有操作性的“五环改革”现在应该推出来。要抓重点。
    经济方面，我认为列为第一重点的是垄断性行业改革，这是我的个人学术见解。中共十五大、十六大，十六届三中全会和十七大都把垄断性行业作为改革的任务之一。但是我在十八大报告里没有发现相关内容。我在研究报告里写道，除了政治方面的原因和利益方面的原因之外，是不是与我们学者没有说清楚有关？根据我的研究，我提出 “结构性破垄”论。即，把垄断分成三大类、六种情况，叫做“三破、三不破”，作为一个方略提出来供大家讨论。
    我认为不能回避垄断性行业改革，现在似乎有一种现象，改革试图绕过垄断性行业领域。最近，中石油几个高管接连出事，更加重了我对垄断性行业问题的忧虑。当然，中石油高管出事，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但仅从经济上来说，再一次告诉我们，不合理的垄断不仅影响经济发展，而且对社会腐败，对社会贫富差别都有很大影响。怎么能回避这个问题呢？总之，垄断性行业改革我觉得是一个关键点。
    第二就是农村土地制度改革。主要是使用权人的土地用益物权的改革。
    第三，今天大家关注的财政税收的改革。
    第四，金融体制的改革。
    第五，资源性产品价格改革。
    如果能够抓住以上五点，经济体制改革基本就Hold住了。
    这里需要指出，把未来的改革仅仅归结为经济改革，又把经济改革仅仅归结为宏观管理改革（如价税财金联动改革）是不够的，我们现在要防止这样一种简单化思路。
    经济以外，第二大领域就是社会改革。1984年莫干山会议没有涉及就业和社会保障问题，在124篇论文里面，有浙江大学姚先国先生的一篇关于薪酬制度改革的论文，可惜没有在会上讨论。我们当年的会议重点在价格领域的改革，而对于社会方面的人文关怀是不够的，我曾对此作过反思，这次论坛我们可以补上。
    在社会改革方面，其核心理念我用了四个字来表达，叫“社会共生”。目前中国社会已经分层，不管承认与否。关键是在社会分层的情况下，国家的战略思想怎么定？我的建议是，不要用过于虚飘的概念，而用比较实实在在的概念，比如 “社会共生”。怎么个共生法？三句话：穷人不能再穷，富人不能出走，中产必须扩大。
    社会改革里面有很多改革任务，比如说如何改革收入分配制度？如何建立社会保障制度？如何改革户籍制度？特别是如何推进社会管理体制创新？这些都应列为改革的内容。我们现在的这套事业单位体制，这套社团组织体制，在我看来弊端甚多，到了必须“去行政化”的时候了。
    第三方面是政治改革，政改不是我们讨论的主题，但我想也要有实实在在的内容。比如党内民主化的改革（在这方面十三大报告的精神有些还值得学习的）。再如，官员财产申报制度问题，公正独立的司法制度改革问题，等等，都应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还有文化、生态等不再讲。
    总之，我认为新的三中全会应该抓一些重点问题，切实取得突破。
    第四句，“讲新话”。1984年十二届三中全会讲了新话，讲了老祖宗没讲过的话。这次三中全会能不能讲些新话？我对此充满期待。
    （三）
    最后，我想与莫干山会议的新老代表说几句感思的话。
    第一是“缅怀”。去年我在讲话中缅怀了几位已故去的当年莫干山的老同志。当时会议第一主办单位《经济日报》总编辑安岗先生，是会议领导小组的领军人物。我去年讲话中还说到他在海南三亚休养，但不幸的是，今年4月28日在海南去世，永远离开了我们。安岗先生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1949年10月就担任人民日报副总编。29年前他鼎力支持我们。没有他和老一辈学者的指导和提携，就没有莫干山会议的成功。因此，今天再次举行莫干山会议的时候，我想我们要以莫干山的名义，向这位老的领导、老的新闻学者，致以深深的敬意。（鼓掌）
    第二是“珍惜”。珍惜友情，珍惜莫干山的情分。我们第一次是124位代表，去年是150人左右，今年是200余位，加起来有400余位。希望这400多位新老莫干山朋友能够加强联系。特别是年轻朋友，可能这里边会出优秀的从政者，优秀的经营者，优秀的学者。不管你将来做什么，我们都是朋友，祝大家在未来的岁月里友谊长存。（鼓掌）
    第三是“保存”。我建议大家好好保存莫干山会议的材料，这些东西将来都是很珍贵的史料。我保存了1984年莫干山会议的一些资料。去年出了《史料版1984年莫干山会议》，引起学术界很大关注。将来是否有人会出一本《莫干山传》？如果要出，我认为要写三卷，第一卷《上山》；第二卷《山上》；第三卷《下山》，也许我们这代人写不了，但以后或许有人会写的。
    第四是“苦干”。真要担负起国家转型的责任，还是要苦干。
    我这里展示一张照片，最初参与商议1984年莫干山会议的四个人，但过去发表的照片下只注明了三个人，有一个人没有提名，而是用“等”来进行标注，我非常关注这个“等”是谁，后来经多方了解，终于得知这位朋友是孙皓辉，他是当年最初会议的商议者之一，不过他没有参加当年的莫干山会议。他是陕西三原人，在大学教书。后来，他到海南，在海口市闷头十年干了一件大事，写出了五百多万字、共六卷本的《大秦帝国》，这两天中央电视台一套正在热播。由此我想到，我们年轻朋友，你要想做大事吗？想成为大学者吗？你要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真正踏踏实实地去干，不要迁就眼前的微小事务。
    现在我们国家正处在重大的历史转型时期，作为理论学者，应该用理论的方式为国家服务，更好地担起促进中国转型的历史重担。
    我就讲这些。
    谢谢大家！（鼓掌）
    （本文根据讲话现场录音整理。）来源: 共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