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市场化对农户信贷的影响研究

    本项研究为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中国财政金融政策研究中心汪昌云教授负责的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金融复杂系统的演化与控制研究”（项目批准号11AZD094）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金融市场化是一个国家金融部门的运行和金融资源的分配从主要由政府管制转变为由市场力量决定的过程（周业安和赵坚毅，2005）。20世纪70年代以来，金融市场化几乎成为所有发展中国家金融改革的主要方向，被认为有助于提高金融中介的配置效率，刺激更多的储蓄和投资，从而达到促进经济增长的目的。在微观层面，大量的文献就金融市场化是否有助于减缓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进行了探讨（例如，张军等，2006；Laeven, 2003；Koo & Maeng, 2005），但鲜有文献分析金融市场化进程如何影响农户的融资约束。农户作为农村的微观经济主体，要在一定的资金约束下做出生产、消费和投资决策，无论是扩大生产投资，还是缓解暂时的生活困难，都离不开资金的支持。农户可以通过获得信贷改变初始禀赋，进行农业投资，扩大生产规模，增加收入（Feder et al., 1990）。其次，由于农业生产存在周期性，并且会受到气候、病虫灾害的影响，农户的收入并不稳定，在歉收的年份农户需要通过借贷来平滑消费（Duong & Izumida, 2002）。提高信贷对于减少农村贫困人口、缩小贫富差距至关重要。各个发展中国家农村金融改革的一个最终目标就是提高农户信贷获得，改善农户面临的信贷配给，从而提升农民福利。本项研究试图回答，在中国金融市场化改革的制度背景下，农村金融市场受到怎样的冲击，农户的信贷获得情况受到了怎样的影响。
    我们首先从理论上分析了金融市场化对农户信贷的影响机制。影响农户信贷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农业投资回报水平。长期以来，我国农业部门投资回报水平偏低，只有工业投资回报率的一半左右(Bai et al., 2006)。金融市场化之后，由于信贷资源约束和经济利润驱动双重影响，金融机构出于理性决策会将资金贷给高收益率的部门，减少对农户的贷款。另外，农业贷款的高风险也是银行惜贷的原因。另一个影响农户信贷的主要因素是农户信贷的信息不对称和交易成本。由于农户与银行之间信息不对称，加之农户不能提供足值的抵押物，银行难以有效判断农户的真实还款能力，导致农村信贷市场出现信贷配给（Stiglitz & Weiss，1981）。如果要缓解信息不对称问题，需要进行制度发展和金融创新，完善抵押和担保制度。就我国而言，目前仍然没有全方位出台政策，因此信息不对称问题并未因金融市场化的推进而得到缓解。金融市场化亦未降低农户信贷的交易成本。相反，市场化改革之后国有银行从农村的撤离加大了农户信贷的交易成本。
    除上述两点之外，要了解我国的金融市场化进程如何影响农户信贷，必须要深入分析农村金融机构在金融市场化改革过程中行为和动机发生了哪些改变。对于国有银行而言，影响最大的市场化改革是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的股份制改革，改革的目的在于将银行改造为独立经营、追求盈利的经济实体。改制之后的国有银行更加追求利润，由于农村的劳动生产率不高和盈利机会的稀缺，加上维持农村网点需要高昂的成本，国有商业银行纷纷从农村地区撤离，将资金投向了收益更高的城镇生产部门。这种伴随股份制改革的县域网点的撤出导致农村金融体系严重萎缩，大幅降低了农村金融服务的供给。在国有银行裁撤农村网点之后，农村信用社基本垄断了农村正规金融市场。然而，由于经营机制僵化，相当部分信用社不良贷款比率较高，加上背负沉重的历史包袱，农村信用社普遍陷入经营困境，整个信用社体系为“三农”提供金融服务能力非常有限（林毅夫，2003）。不仅如此，农村信用社的市场化改革也使得农村信用社偏离合作金融方向，在经营管理上仿效商业银行，以经济效益为导向。信用社自身的发展无论从其本身吸收股本、扩大规模，还是从提高资金使用效率、降低经营风险来看，都不愿意把大量资金投入农业领域。改革之后的这种商业性职能使得农信社的资金非农化倾向十分严重，而合作制属性几乎全部丧失（谢平，2001）。金融资源从农村经济大量流出，资金从农业部门流向非农部门、从农村流向城市的趋势非常明显（Huang et al., 2006）。
    在实证研究的具体操作上，我们从金融业资金配置效率、国有商业银行网点数以及农村信用社资金外流多角度刻画我国的金融市场化进程，利用全国农村固定观察点10年来两万多农户构成的面板数据，使用probit模型和tobit模型对农户信贷获得进行了较系统的实证研究。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结论：
    首先，在控制了其他影响因素之后，金融市场化显著地降低了农户的正规贷款获得。这代表随着金融市场化的推进，农户从正规金融机构获得贷款难度增加。
    其次，从不同的贷款用途看，金融市场化主要降低了生产贷款中的农业生产贷款，对生活贷款则没有显著的影响。这说明金融市场化改革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增加了对农户生产的信贷约束。
    进一步，我们从产业发展的视角分析信贷抑制的原因，发现农户正规信贷获得受抑制的程度受产业投资机会的影响，农业投资机会越大，受抑制程度越低，工业投资机会越大，则受抑制程度越高，这说明金融市场化对农户信贷的抑制来源于农业部门和工业部门之间的资金转移。
    本项研究的政策含义在于，在坚持市场化改革的同时，政府要关注农村金融市场受到的冲击，弥补市场失灵，促进农村金融体系在市场化过程中可持续发展，提高农户贷款的普惠性。政策上，通过制度创新来缓解我国农村金融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针对抵押物和权益缺失，鼓励成立政策性和商业性农村担保机构，试行并完善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宅基地和林权抵押制度；推进农户联保贷款制度，由农户在自愿基础上组成联保小组彼此相互担保，贷款人对联保小组成员发放贷款，并由联保小组成员相互承担连带保证责任；此外，国家还应加快农村信用担保体系建设，构建商业贷款和信贷担保的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