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卓元：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三题

    作者：张卓元（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
    来源：《经济研究》2016年3期，第15-18页
    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当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最重要成果
    我国66年的社会主义建设，是在党的领导下、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立足中国国情进行的，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辉煌成绩。特别是1978年底实行改革开放后，经济迅速起飞，36年以年均9.7%的高速增长使国民经济不断上新台阶，2010年起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14年GDP突破十万亿美元，占全世界GDP总量的13%多，人均7500美元左右，进入中上收入国家行列。中国经济建设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重要原因之一是有正确的理论指引，有一系列不断发展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的指引，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包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理论的指引。
    在这一系列经济理论成果中，我认为，其中最主要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在一个大国，实现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的结合，是前所未有的伟大创举，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和今后搞经济建设，发展经济，就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就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体系中占据最重要位置，是当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最重要成果。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11月下旬在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时强调，今后，“要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坚持辩证法、两点论，继续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与市场经济的结合上下功夫，把两方面优势都发挥好。”2015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强调：“要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大原则，坚持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是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主线。”
    市场经济、市场机制是非常有效和灵巧的机器，可以最大限度调动每个经济体的主动性积极152016年第3期性，是迄今人类发现的最有效配置资源的方式。我国改革开放后引入市场机制，逐步放开市场和价格，发展个体私营经济和利用外资，整个国民经济迅速活跃起来，经济发展加速，市场上各种各样商品像泉水一样涌流出来。与此同时，也要看到，市场竞争会带来垄断，市场经济的发展会带来经济失衡和经济危机、生态危机，带来居民收入的两极分化。所以，现在许多实行市场经济的国家都采取宏观调控政策稳定经济，实施反对垄断的政策，用财税政策和社会政策调节居民收入差距。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原来实行的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改革开放引入巿场机制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逐渐发挥基础性作用和决定性作用。与此同时，我们的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不能丢，宏观经济管理不能丢，共同富裕的目标不能丢。
    我国现阶段仍然处于和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长期实行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因此，中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是短时期的权宜之计，而是长时期的在经济领域最重要的制度安排。在这个制度下，既要亳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也要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推动各种所有制取长补短、相互促进、共同发展。要很好地认识到，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都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基础。因此，我们要在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基础上，不断发展和壮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为使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的优势都发挥出来，我们找到了股份制、混合所有制作为公有制和基本经济制度的有效实现形式，同时通过实施必要的经济政策和社会政策使市场经济的发展成果惠及全国人民，服务于共同富裕的崇高目标。
    与此同时，我们既要反对对市场经济活动放任自流，带来许多消极后果。也要防止有人利用公有资产为自己谋取私利的行为，这也是反腐败斗争的一个重要内容。还要纠正政府特别是地方政府对市场的不当干预，影响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
    今后，如何在经济建设实践中使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的优势都能很好发挥出来，深刻揭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内在规律，这正是中国经济学家的重要任务和课题。我们相信，当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进而基本上实现现代化以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将进一步证明其科学性，并建成完整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大厦。
    二、立足国情逐步走向现代化的中国式发展经济学
    习总书记在2015年11月政治局集体学习时说，“要立足我国国情和我国发展实践，揭示新特点新规律，提炼和总结我国经济发展实践的规律性成果，把实践经验上升为系统化的经济学说，不断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我国从贫穷落后的状态逐步走向工业化现代化，就是从中国国情出发，在不断开拓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成果的指导下，一步一步向前发展的。
    实现现代化，是当代和现代中国人的共同梦想。毛主席、周总理、邓小平都曾一再讲中国要在20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1978年，邓小平开始提出要在20世纪末实现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1979年，他对日本首相大平正芳说，我们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不是你们那样的现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这是从中国国情出发，主要是对我国仍然处于而且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对四个现代化目标实现时间的重大调整和修改。然后提出三步走发展战略目标，前两步为到2000年工农业总产值比1980年翻两番，人均GNP达到800—1000美元，第三步为到21世纪中叶基本实现现代化，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
    2002年，在迎接十六大召开时，大家都看到在新世纪头二十年，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必须紧紧抓住并且可以大有作为的重要战略机遇期。但对如何确定具体的发展目标，则有不完全相同的16张卓元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发展和创新笔谈主张。有的倾向于提出加快实现现代化作为目标，有的则认为把实现现代化作为新世纪头二十年的目标要求太高了，做不到，最后确定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现在看来，把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作为新世纪头二十年的目标是非常正确的。因为20世纪末我们达到的小康还是低水平的、不全面的、发展很不平衡的小康。因此，我们要在新世纪头二十年，集中力量，全面建设惠及十几亿人口的更高水平的小康社会，使经济更加发展、民主更加健全、科教更加进步、文化更加繁荣、社会更加和谐、人民生活更加殷实。这是实现现代化建设第三步战略目标必经的承上启下的发展阶段。全面建设小康社会重在全面，要求到2020年，全国各地包括西部地区、农村地区、老少边穷地区，全国人民包括到2015年尚未脱贫的七千多万人，一个不少的都进入小康社会，过上小康生活。新世纪头十五年的实践表明，我们党从十六大、十七大，再到十八大关于新世纪头二十年全面建设和建成小康社会的顶层设计是正确的科学的，尽管十七大和十八大都对全面建设或建成小康社会提出了许多更高的要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新世纪头二十年我们只能做到基本实现工业化，还做不到基本上实现现代化。现在看来。我国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时，我国人均GDP大概可达一万美元左右，还得经过三五年的努力才能达到人均GDP一万三千多美元(以2014年美元计算)的高收入国家水平，再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才能基本实现现代化，达到人均三四万美元的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后经过三十多年以外延扩张为主的高速增长，到现在进入注重质量效益的转型时期，也就是逐步进入新常态时期。其显著标志，一是经济从高速增长转为中高速增长；二是消费需求和第三产业逐渐占主体地位；三是从主要靠要素投入到创新驱动发展。为在新形势下破解中国经济发展难题，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个发展理念，以引领十三五期间经济社会发展。具体的国情变了，阶段性特征的内涵变了，必须改变或完善我们的发展战略、方式和路径，转变发展理念。正如习总书记说的，“这是对我们在推动经济发展中获得的感性认识的升华，是对我们推动经济发展实践的理论总结。”的确，中国经济发展到今天，要避开“中等收入陷阱”，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再进一步基本实现现代化，必须转向创新驱动发展，必须着力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益，在发展中转型，在转型中发展，迈向中高端水平。用五大正确的发展理念来统领十三五规划建议，本身就是一大创新。
    以上这些，就是中国式发展经济学。根本点是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指引下，立足中国国情，在不同时段选择适当的发展目标和路径，争取最优的结果。
    三、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
    习总书记在政治局集体学习时说，“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我们党历来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历来把为人民谋福祉置于高于一切的地位。
    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决定第一次提出以人为本的思想，要求树立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发展观。
    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了共享概念，提出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还提出人人享有基本生活保障，人人享有基本医疗卫生服务等。
    2012年，党的十八大进一步提出，2020年比2010年国内生产总值翻一番和城乡居民收入翻一番任务，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在经济领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为实现这一任务，“十三五”即2016—2020年期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年均要增长6.5%以上，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要增长5.8%以上。
    2015年，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建议把共享作为五大发展理念之一，并讲了八个方面内容，提出了实施全民参保计划，普及高中阶段教育，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实施脱贫攻坚172016年第3期工程，等等。十七大提出要基本消除绝对贫困，这次则是要求全部脱贫，一个都不能少。这也体现了十八大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以人民为中心，在作为基础性的经济领域，就是要让人民群众普遍地共享改革发展成果，走共同富裕的道路。邓小平说过，“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不同的特点就是共同富裕，不搞两极分化”(《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第123页)。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决定曾提出过“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原则，是为了尽快把经济搞上去，把蛋糕做大。经过一段时间后，从2004年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决定及以后，党的文件已不再提“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并针对居民和地区收入差距扩大趋势，提出在分配中要更加注重公平，抑制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趋势，努力缩小差距。这项政策调整已逐渐取得成效。反映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自2008年达到高点0.491以后逐步下降，2014年下降至0.469，这个数字仍然超过国际公认的0.4的警戒线。这说明今后在收入分配方面仍然需要坚持更加注重公平的原则。
    中央“十三五”规划建议提出的打赢清除绝对贫困攻坚战，是真正的惠民工程，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标志，也是落实改革发展成果人人共享的最重要内容。任务艰巨，使命光荣。全国七千多万人脱贫，将有力缩小贫富差距，降低反映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相信在党和政府坚强领导下，我们将顺利完成这一历史性任务。
    在居民收入分配结构方面，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就要力争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时，从现有的金字塔型到“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的转变，至少应当做到大大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前几年有学者提出，户年均收入6万—20万元收入者为中等收入者)，大大缩小低收入群体。我国中等收入群体的比例目前有人估计为18%(皮尤研究中心报告，2015年7月8日)。从统计数据看，发达国家的中等收入者比重一般在60%左右，大体上形成橄榄型结构。我国要形成橄榄型结构，中等收入者比重至少要达到50%以上。因此，不断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应是我们今后努力的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