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德豪斯于1991-2011年间共计发表论文80余篇,出版著作12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关于气候变化的。论文所发表的期刊涵盖了《美国经济评论》、《科学》、《美国科学院院刊》这几个不同学科领域里的顶尖学术期刊,而且数量达到了17篇之多;其他的一流期刊更是不胜枚举。由于他的杰出学术贡献,诺德豪斯获得了很多荣誉和光环,其中最耀眼的是入选美国国家科学院的院士,并且,入选“汤普-路透”所预测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候选人名单之列。 三、学术论争 学术之路无坦途。要做出任何一个创新,都需克服外人无法想像的困难;不仅如此,对同一个问题,不同的研究者往往有不同的观点,这就必然会发生学术争论。诺德豪斯与IPCC在研究方法上的较量是在无声无息中展开的,最终IPCC明确声称接纳IAM的方法;当然,诺德豪斯自己也在生态系统模块上努力往IPCC的方向靠拢。这一经济学与自然科学相结合的发展,可以说不存在输家,是双赢的结果。不过,诺德豪斯撰文参与的另两场争论,则起到了帮助后续的研究者避开学术暗礁的作用。 第一场争论是关于罗马俱乐部对经济增长的悲观看法。早在1972年,一本名为《增长的极限》的书论证了有限的资源最终会使得经济停滞。Nordhaus(1974)给予了间接的反驳。他通过列举科学数据来说明,虽然化石能源储量仅能支持520年的使用,但是如果开发利用核能,则以当时的能源消耗量,则可支撑530亿年的使用。这还未包括对太阳能的开发利用。所以,对资源有限性的担忧是不必要的。然而,令诺德豪斯意外的是,罗马俱乐部为纪念《增长的极限》出版20周年,于1992年出版了《超越极限》,对全球性资源危机再次发出警告。 这次,Nordhaus(1992)深入分析了前后两部书的技术方法,发现它们所用的模型系统基本上完全相同,只做了微不足道的改变。它们都忽略了技术变化与市场机制这两个因素的作用,而完全从静态的视角去预测未来。诺德豪斯展示了多种资源的历史实际价格序列,以它们在长期中呈现为下降趋势的事实来说明,罗马俱乐部的担忧与现实世界的数据并不一致。他进而指出,我们所可能忽略了的终极威胁,是地球容纳工业废物的容量的有限性,气候变暖、物种消失这一类可再生资源枯竭的信号,才更值得引起担忧和关注。 第二场是关于碳减排的行动缓急之争。温室效应的全球性意味着一国的碳减排具有很大的正外部性。在分散决策的机制下,这将导致碳减排的力度偏弱。为了有效地遏制气候变暖,就需要一个国际合作框架来协调各国的行动。而国际合作涉及到政治角力,其中的重要问题包括:是各国都以相同的力度减排还是可以区别对待?是一开始就强力减排还是可以逐步加强力度?2006年的“斯特恩报告”认为,若推迟减排或减排力度不足,则以后将每年付出20%GDP的巨大代价,因此主张各国立刻采取坚决有力的行动,以降低未来灾难的发生概率。在这一观点下,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被区别对待的程度很小,而且立刻的强力碳减排明显不利于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追赶。“斯特恩报告”影响广泛,为欧美政治势力在哥本哈根气候峰会上强压发展中国家起到了理论烘托的作用。 与“斯特恩报告”相对的另一种观点是气候政策坡道说(Olmstead & Stavins, 2006),即近期的减排力度可较小,在中远期再逐步加大减排的力度,而且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区别对待。这一主张是众多不同IAM模型得出的大致相同的结论。如果以宏观碳税来代表一国实施碳减排的力度,那么从近期到2100年,碳税的数额大致是从每吨碳十几美元上升到一百多美元。不仅诺德豪斯的计算结果是如此,许多其他研究者的结果也大同小异。而“斯特恩报告”的碳减排力度则是在近期就要征收大约每吨碳360美元的碳税(Nordhaus, 2007)。既然“斯特恩报告”也是基于一个IAM展开的分析,为什么差异会这么大呢? Nordhaus(2007)、Weitzman(2007)等认为,“斯特恩报告”的结论建立在不符合经济学传统的参数设定上。经济学文献通常将一年的时间偏好率ρ设定在3-5%左右,而斯特恩从不同年代的人应平等的哲学视角出发,设定的是0.1%,这大大强化了人们对未来的重视程度,从而为了抵消未来的风险,当前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要大很多。更重要的是,虽然单个参数的取值具有一定的灵活性,不过新古典增长模型中的几个参数的取值必须满足跨期优化方程——拉姆齐规则,即:r =ρ+σg。其中,r是净资本报酬率,在美国约为6%;g为人均经济增长率,约为1.3%;σ为CRRA型效用函数里的风险规避参数,取值通常在1-2之间。按照斯特恩的设定,ρ=0.1%,σ=1,那么在g=1.3%的经验事实下,将有资本实际报酬率为1.4%的推算结果,这明显与主流的估算结果不相同,或者说拉姆齐规则不成立;如果从r=6%来推算参数σ的值,则σ≈4.5,明显高于文献中的常用设定。可见,“斯特恩报告”的主张所基于的ρ=0.1%的设定,其合理性并不符合理论文献的传统。 除了上述几个学术观点的交锋之外,在碳减排的机制设计上,诺德豪斯也表达了自己的主张。常见的碳减排手段有三种:行政管制、数量许可证及相应的交易市场、以碳税为代表的价格机制。因行政管制容易引发效率损失,所以一般都不被推荐。1997年的京都议定书采用的是第二种方式。Nordhaus(2006)认为,像京都议定书那样的数量控制型框架,避免不了效率欠缺的问题,要达到有效率的结果,还是需要借助价格机制。不过,采用碳税的方案也会带来不少问题。比如,不同国家的碳税水平是否应相同?若要求相同,则发展中国家难以接受;若允许有差异,则差异为多少,差异的动态调整怎么进行,这些在政治上都很难达成一致。所以,这个方面的争执还有待于更深入的研究。 四、结束语 于成功时坦然转型,并转型成功,是诺德豪斯最与众不同之处。他26岁就获得博士学位和美国名校的教职,32岁成为正教授,在宏观经济学领域崭露头角。在取得这样令人艳羡的成绩时,他开始关注资源经济学。在随后几年中逐渐产生了认识上的转变,越来越关注碳排放和气候变化议题。年过不惑之后,在主流经济学领域已收获颇丰的诺德豪斯,开始艰难地转向气候变化经济学。经过九年之久的相对沉寂期,他终于开创性地构建出气候变化综合评估模型(IAM)。这个分析框架迅速成为从经济学角度分析气候变化的主流工具,甚至连本来专注于自然科学领域的IPCC也逐步吸收了诺德豪斯的分析思想。1991年后,其他的研究者也相继构造出众多不同的IAM模型,使得IAM渐有成为一个学科分支之势。不过,诺德豪斯的DICE和RICE模型始终是IAM中最有竞争力的两个。在哥本哈根气候峰会结束不到两个月,他就用RICE-2010给出了对这次峰会协议的学术性判断。如今,任何一个尝试在气候变化经济学领域耕耘的研究者,都无法忽略诺德豪斯的论文和著作。他观察问题的视角、构建的模型、所用的数据、编写的程序、近30年的长期坚持,甚至他那委婉、中肯的行文风格,对后来的人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诺德豪斯问鼎诺贝尔经济学奖也许只是时间的迟早问题。 参考文献: Cline, W.R.(1991),“Scientific basis for the greenhouse effect”, The Economic Journal 101(407):904-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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