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出口贸易结构变动对节能减排的影响(上)

内容提要：基于合并后的14个工业行业面板数据分析工业出口贸易结构变动对中国能源消费的影响，结果发现工业出口贸易结构变化既不利于降低能源消费总量，也不利于提高能源消费效率。工业出口贸易结构变动和工业行业结构变动对能源效率具有相反的影响，出口贸易结构变动对电力消费效率和煤炭消费效率的影响具有明显的差异性。数量增长导向的贸易政策和扭曲的国内能源价格体系是影响贸易结构内生性节能降耗机制形成的根本原因。因此，需要改变过度追求出口贸易总量增长的出口贸易发展模式，建立市场化的能源价格体制，实现节能降耗的内涵式出口发展模式。

关键词：工业出口贸易结构，能源消费，能源效率，能源价格

作者简介：唐要家(1971-)，男，辽宁瓦房店人，浙江财经学院政府管制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反垄断与管制经济学。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一直采取出口导向的发展战略，出口贸易对国民经济增长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1995-2010年间，出口额快速增长，年均增长率达到16%。在中国出口贸易中，工业品出口一直占据主导地位，工业品出口额在出口总额中的比重通常维持在85%以上。在工业品出口快速增长的同时，中国的能源消费量也快速增加，目前中国已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费国，能源的国际市场依赖度不断提高。在可供消费的能源总量中，我国进口能源比重从1995年的4%上升到了2009年的15%。在我国能源消费结构中，工业部门的能源消耗量占能源消耗总量的比重一直很高，在1995-2010年间，工业部门能耗占总能耗的平均比重是72%，所以工业部门能源消费的变动趋势决定了能源消费总量的变动趋势，工业品内涵能源出口的快速增长成为拉动能源消费增长的重要因素。目前，中国经济发展方式正处在巨大的转型期，可持续的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出口增长应该建立在有利于节能降耗的基础上。

国外较早对贸易和能源问题进行研究的学者是Hillman和Bullard(1978)，他们使用H-O理论的3×2×2模型，对能源消费与贸易的关系进行了研究。^[1]Wright(1990)通过计算1879-1920年间美国制造业出口贸易和进口贸易中的能源要素的含量，发现出口贸易中的能源含量远大于进口贸易中的含量，美国的产业结构与贸易结构都是能源消耗型的。^[2]Mukhopadhyay(2005)通过对印度贸易自由化进程中的商品贸易结构的能源和碳含量进行分析，结果表明，印度出口的所有商品中的能源和碳含量小于相应的进口商品，是一个能源和碳的净进口国。^[3]Kahrl和Holst(2008)利用中国2002年投入产出表分析了出口对能源的影响，表明出口是中国能源需求快速增长的最重要原因。^[4]

近年来国内很多学者就对外贸易与能源消耗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研究，主要有如下几种代表性的观点：一是出口贸易规模的扩张是导致我国能源消耗增加的重要因素(朱启荣等，2007)^[5]。一些学者从内涵能源的角度分析认为我国巨大的贸易顺差是建立在内涵能源大量逆差的基础之上的(兰宜生、宁学敏等，2010)^[6]。二是出口结构变动对于能源消费强度有重要影响。沈利生(2008)选取了合并整理后的包括农业、工业、建筑业、第三产业在内的29个部门，利用投入产出模型测算了2002-2005年我国货物进出口对能源消费的影响，认为外贸产品的结构在趋坏，外贸质量在下降，我国对外贸易的结构变动不利于节能降耗。^[7]赵晓丽、洪东悦(2009)通过分析对外贸易分行业的结构变化对能源消费的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得出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化学工业等5个行业是相关行业净出口对能源消费重要的影响途径，通过提高这些行业能源效率可以更有效地降低中国对外贸易净出口对能源消费的不利影响。^[8]尹显萍、石晓敏(2010)的研究得出我国能源强度和出口贸易结构之间存在单向因果关系，并且低能耗行业组出口比重的上升对降低我国能源强度的作用远大于中、高能耗行业组出口比重下降所产生的节能影响。^[9]

能源消费不仅体现在消费总量上而且还体现在消费效率上，那么中国工业出口贸易结构变动对这两者的变化有何影响呢？工业出口贸易结构和工业行业结构变动对这两者产生相同的影响还是不同的影响？影响中国工业出口贸易结构节能降耗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本文主要分析工业品出口贸易结构对能源消费总量和能源消费效率的影响，以及出口贸易结构对不同能源的差异影响和不同行业结构变化对能源消费的差异化影响，并探讨影响工业品出口贸易结构节能降耗的因素。

二、假设与数据

出口贸易发展对能源消费产生的影响，并非只是单一的规模上的影响，出口产品结构也是影响能源消费的重要因素。出口产品在国内生产，需要消耗能源，而各种出口商品在生产和流通过程中对能源投入的需求各异，有些产品的能耗较高，被称为能源密集型产品，如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非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等产业，其单位产值能耗量是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的10倍以上。因此，出口贸易中，在保持出口总价值量不变的前提下，如果出口产品中高耗能产品的比例降低，而低耗能产品的比例增加，则可以降低国内生产过程中的能源消耗；反之，若能源密集型产品在出口商品中所占的比例变大，则会拉动能源需求。出口产品的结构对能源消耗会产生一定影响。因此，为实现节能减排的目标，出口贸易结构的调整应尽可能减少能源出口，尤其是商品中隐含能源出口。通过改变进出口产品的结构实现节能，将会通过提高贸易质量进而提高整体经济增长的质量。

工业产品出口贸易结构变动对能源消费的影响，不仅体现在消费总量，还体现为能源消费效率。工业品出口贸易结构不仅体现在具体的行业之间的产值比重变化，而且更根本的是受到某一行业的技术水平、规模经济等产业内因素的影响，而这些因素很大程度上受到微观制度体制的影响。优化出口产品结构，实现节能降耗的根本应该是形成产业内节能降耗的体制机制。对于中国来说，工业品出口增长带动的能源消耗不仅体现在整体能源消耗上，对于浙江、广东这样的沿海出口大省来说，出口增长和电力短缺问题具有很大的相关性，分析出口产品结构对电力消费的影响更能揭示二者的影响关系。

(一)工业行业选择

根据我国行业分类标准，工业部门可细分为39个行业。但是在出口贸易统计中，相关的统计部门并没有按行业统计进出口数额，而是按商品分类对主要货物进出口额进行统计。本文将工业部门和海关统计部门进行对照之后，得出各工业行业的出口数据。此外，为了方便分析，将有关行业进行了合并处理。由于相关统计年鉴没有公布煤炭开采和洗选业，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等行业的出口数据，故没有考虑这些行业。在2006年及以前的年份，相关统计年鉴没有记录文教体育用品制造业、家具制造业、印刷业和记录媒介的复制等相关行业的出口数据，为了保持数据的前后统一性，对这些行业将不进行分析。本文选取的合并后的14个行业如表1所示，这14个工业部门的出口总额占中国出口总额的比重平均在80%左右。

(二)变量选取与数据来源

我们认为工业行业结构、工业各行业技术进步以及各行业规模和行业内企业的规模等因素都是影响能源消费的重要因素。

自变量：(1)能源消耗总量(TE)：用历年全国物质生产部门、非物质生产部门和生活消费的各种能源的总和表示。(2)综合能源效率(ef)：用各行业工业增加值与能源消费量之比表示。在分析中，我们还分别测算煤炭能源效率和电力能源效率。该值越大则表示能源效率越高，即单位能耗的产值越大，有利于节能。

表1 各工业部门合并情况及与海关统计章类对照表

因变量：(1)出口贸易结构(exs)：用各工业行业的出口额占出口总额的比重来表示。(2)行业规模(value)：用各工业行业的增加值表示。随着工业规模的扩大，能源消耗量一般会增加。但是对于能源效率，一方面会有规模效应，能源效率提升；另一方面盲目的规模扩张和过度投资会造成能源浪费，能源效率则下降。为了明确这种效应是否存在，在研究能源效率变动时，我们采用的是各工业行业内的企业规模(company)这一变量，用各工业行业的增加值除以各行业内的企业个数表示。(3)工业内部结构(inds)：用历年各工业部门增加值占工业总增加值的比重表示。本文用该指标所代表的行业规模的相对变动来研究工业内部经济结构变动引起的能源消费的变化。(4)技术进步(tech)：用历年各行业大中型工业企业科技活动经费内部支出来衡量各行业的技术进步水平。

本文中所有数据均来源于《中国能源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由于缺少2004年的工业增加值，我们采用2003年和2005年的平均值来代替2004年的相应数据。同时，2008年开始各行业工业增加值的数据没有统计，本文测算了2001-2007年各行业的工业增加值占工业总产值的平均比重，根据2008-2010年各行业工业总产值数据推算出了行业工业增加值数据。为了保持数据前后的一致性，对相关数据均用历年按工业部门分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进行平减。

表2 各变量的总体特征描述

(三)数据描述性分析

由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中国整体经济受到较大影响，相关数据发生了较大变化，故本文选取了1995-2007年和1995-2010年两个时间段进行分析，更符合我国实际情况。所有观测变量的总体特征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对比发现，近年来我国能源消耗总量还是呈不断上升趋势，但能源使用效率有一定改善；工业品出口结构和工业行业内部结构均值有所下降；技术投入呈增加趋势；工业内部行业规模和企业规模都在不断扩大。

三、计量检验

为了更好地分析出口贸易结构与中国能源消费之间的关系，我们依次分析了工业出口贸易结构对能源消费总量和能源消费效率的影响，然后建立出口贸易结构与能源效率之间的变系数模型，以检验各行业的出口对能源效率的影响。

(一)工业出口贸易结构与能源消费总量

通过建立面板固定系数模型，分析各种因素对于能源消耗总量的影响，确定出口结构对于能源总量的影响方向。根据以上的分析，建立的模型如下：

TE_it=β₀+β₁exs_it+β₂inds_it+β₃tech_it+β₄value_it+v_i+μ_it (1)

其中，β₀为常数项，β_i(i=1，2，3，4)为各变量的系数。E_it表示各工业行业历年能源消耗总量；v_i表示各工业部门的个体效应，即各个行业对能源消耗影响存在异质性影响；μ_it为随机扰动项；i和t分别代表部门和年份。

本文对所有数据取对数以消除异方差。我们先进行F检验，发现个体固定效应回归模型比混合模型更合适，接着通过霍斯曼检验确定应该建立个体固定效应模型。考虑到各工业行业的能源消费变动之间存在异方差，故应采用广义最小二乘法进行估计，但受到样本数的限制，全部工业行业模型采用cross-section weight进行估计，得出的结果如下，其中(2)式和(3)式分别对应的是1995-2007年及1995-2010年的回归结果。

1nTE_it=1.86+0.12lnexs_it-0.1lninds_it-0.1lntech_it+0.62lnval_it+0.07g₁+…-0.89g₁₄+μ_it

(4.54) (-1.67) (-2.86) (12.47) (2)

F=1816.542，R²=0.994717

lnTE_it=1.85+0.13lnexs_it-0.15lninds_it-0.03lntech_it+0.54lnval_it+0.07g₁+…-0.95g₁₄+μ_it

(5.23) (-3.02) (-1.25) (19.14) (3)

F=2104.701，R²=0.9942755

上述回归结果总体拟合优度比较显著，能够较好地解释能源消费总量变化的原因。总体而言，出口贸易结构对能源消费总量影响为正，说明中国工业出口结构变化是推动能源消费总量增加的重要因素，工业品出口的高速增长是以能源高消耗来支撑的，这不利于节能降耗。工业行业结构对能源消费总量影响为负，说明我国工业行业内部结构调整对节能有积极的影响。行业规模对能源消费总量的影响最为显著，说明我国近年来的工业产值的增加是建立在能源的大量消耗上的，很多行业还是在走高能耗的路子。式(2)的结果说明，2008年以前工业部门的科研经费投入逐年上涨，技术进步推动了节能降耗，所以应该鼓励各行业企业加大技术研发经费的投入和对现有高耗能设备的改造。但是加入2008年以后的数据后，式(3)的结果显示技术进步对降低能源消耗的作用不显著。这主要是因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出口增长放缓，各工业部门的科研经费投入大幅下降，与2008年相比，2009年工业企业科研经费投入总额下降了57%，2010年下降了26%。这说明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工业行业为了自身的生存发展和政府刺激出口数量增长的政策，是建立在牺牲能源消耗和经济效率基础上，出现有增长而无效率的情况。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