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法律界人士的加入,极大地提升了日本外交界的国际法水准,日本从此不仅开始专家办外交、也开始以“法”(国际法)办外交,这令日本外交成为其军事力量之外的另一把武士刀,在废除与西方的不平等条约及侵略朝鲜中国、争霸东亚大陆等方面,锋芒毕露。
高升号事件爆发后,日本外交系统紧急动员,危机公关相当成功,其中很重要的就是这些“法学外交官”们在事件调查和处理过程中,紧紧抓住并利用了国际法的灰色地带,最终令自己一举扭转被动的局面,而不似中国那样单纯地诉诸“正义”等抽象口号。
“霞关外交”的特点,除了国家实行大外交、重视国际法之外,还十分注重策略技巧。日本外交惯用模糊词语,如果不能蒙混过关,则将责任推给中下层的执行者,高层故作无辜,以此赢得回旋余地;日本外交也十分注重在强者面前的低姿态,一旦军方行动引起强者不满,会毫不吝啬向强者道歉,以避开强者盛怒的锋芒,这一特点一直沿用至今;日本外交更是强大的宣传机构,他们大量聘用外国顾问,保持与西方舆论的密切联系(详见本刊上期《日本满清,谁是中华?》)。
“霞关外交”实质上就是着眼于列强的外交,在尽量减少与列强对抗的前提下,帮助日本政府获得最大利益。也正因为如此,“霞关外交”成了英美外交,对中国方面重视不够。虽然日本外务省拥有不少中国问题专家,但他们并不占据关键地位,不能影响决策。美国日裔学者入江昭(Akira Iriye)认为,“霞关外交”的失败之处正在于没有认识到维护中国主权对日本的重要性,以及日本在国际框架中的应有的定位,这导致了日本今后的失败和灾难。
“鬼使”“神差”大对决
先天的差别,令中国“鬼使”在应对日本“神差”时,处处捉襟见肘。
与留洋多年的日本对手伊藤博文(当时日本首相)和陆奥宗光(当时日本外相)相比,在外交方面“自学”成才的李鸿章,在甲午战争之前从来就没有迈出过国门一步。他的外交思路和技巧,与其说是学自洋务实践,莫如说是讲求权诈的中国特色政治手腕在外交领域的运用。作为李鸿章外交思想根基的“以夷制夷”,一方面固然是弱国外交的无奈选择,另一方面也正是他所擅长的权术实践,可惜外交毕竟不是内政,在洋人之间玩合纵连横成效并不好,往往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至于在外交第一线的使节们,中日外交战其实也是他们个人之间的综合素质之战。
甲午战争中,时任驻英公使龚照瑗是李鸿章的姻亲,在1893年出任外交官前,担任四川布政司,毫无外交经验,不通英法语言。出使后,因其兼驻法、比等国公使,主要逗留法国,英国事务依赖使馆的英籍雇员马格里探报来判断形势。
客观地说,龚照瑗在英国任上是尽职的,无论采购军火还是探听情报,都还略有建树,但受制于天资及满清体制,他只能算是个平才。他在西方最为出名的,就是以外交官的身份在伦敦绑架孙中山,结果又没把人看住,被孙向外通风报信,引起巨大外交风波,旋后被英国要求将其召回,落得灰头土脸。民国建立后,龚照瑗长期被作为“反动”典型,实则是替满清背了黑锅。
龚照瑗的对手、日本驻英公使青木周藏,却是堪与李鸿章媲美的政治家。与龚照瑗作为“土鳖”不同,青木是典型的“海龟”。这位武士后裔,在24岁那年留学德国学习法律。专业之外,他还涉猎医药、政治、军事、经济乃至啤酒、纸币、地毯等的制作,学一行精一行。他甚至还娶了一位德国妻子,这在当时的中国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1873年,青木出任日本驻德国(兼荷兰、奥地利)使馆一秘,随后出任日本副外相、外相,参与主导日本外交政策。1891年,访问日本的俄国皇太子(后来的末代沙皇)被日本警察刺伤,青木引咎辞职,转任驻英国公使,正好专心与英谈判新的平等条约,成功地解决了日本在东亚动武的后顾之忧。在日英条约缔结的次日,日本内阁才确定了对朝鲜和中国动武的决心,英国外交大臣当时就认为,日英条约的签订,对日本的意义比战胜了清国大军还要重大。